第70章 佛魔倾天碎妖岭 心灯燃尽照归途(1/2)
“寰宇……寂灭!”
四字自孙悟空喉间滚出,既无雷霆之威,亦无叱咤之狂,只如九幽寒渊里飘出的判词,冷得淬骨,淡得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万物终末的必然。
他悬浮在妖王殿那早已崩裂大半的洞府入口处,身影在狂乱的妖风里摇摇欲坠,却又偏偏如钉在虚空的界碑,纹丝不动。一身锁子黄金甲早被妖力撕得褴褛,甲片外翻,露出底下纵横交错的伤口——那些伤口深可见骨,骨茬上甚至还凝着未干的妖血,可此刻,没有鲜血再从伤口涌出,只因他体内两股足以掀翻三界的力量,正以一种近乎自残的方式,强行扼住了肉身的生机,将其化作容纳彼此的容器。
左眼,是煌煌纯阳佛力,那是西天诸佛以功德与愿力灌顶、经十世取经路层层打磨的佛光,此刻却褪去了慈悲,只剩焚天煮海的炽烈,金芒如熔金,灼得他眼睫都在微微颤抖;右眼,是沉沉魔渊煞气,那是自花果山崩碎时便藏于魂底、经大闹天宫、压五行山数百年磨洗的魔性,黑焰如墨,卷着毁天灭地的暴戾,几乎要将他的眼眶撑裂。
这两股本该如同水火、相遇即湮灭的力量,此刻却被他以本命猴毛炼化的精血强行缠缚,在经脉里拧成一股金黑交织的怒龙,顺着手臂,涌向那根同样变了模样的金箍棒。
金箍棒不再是往日里通体赤红、金光湛湛的模样,棒身之上,一半爬满了繁复的佛家梵文,金纹流转,似在诵经;一半刻着扭曲的魔纹,黑焰翻涌,如在嘶吼。原本丈二长短的神铁,此刻竟如水般柔化,前端微微弯曲,不再是横扫千军的刚猛,而是带着一种“压”的势——不是挥击,不是劈砍,是如同天地初开时,盘古以斧定乾坤的“按下”,是要将眼前这方天地、这群妖魔,尽数摁进虚无里的决绝。
孙悟空的指节死死扣着金箍棒,指骨因用力而泛白,甚至有血珠从指缝渗出,滴落在金黑棒身,瞬间便被那两股力量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他的呼吸早已停滞,五脏六腑如同被两股力量反复碾轧,每一次内息的流转,都像是有千万把尖刀在经脉里穿梭,可他的眼神,却亮得吓人——那是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一种“宁教我碎,不教妖生”的偏执。
他低头,瞥了一眼下方那片遮天蔽日的妖潮。
那不是普通的妖群,是狮驼岭积万年之恶所养出的凶戾。最前排的,是青毛狮子怪以地脉妖力催生的“裂山妖”,身形如小山,皮糙肉厚,掌中狼牙棒粗如磨盘,每一步踏下,都震得大地隆隆作响;其后,是黄牙老象麾下的“吞江象妖”,虽无裂山妖的蛮力,却能口吐浊浪,那浊浪里裹着数百年的瘴气,沾之即腐,触之即烂;再往后,是数不尽的杂妖——蛇妖吐着芯子,鳞片泛着幽绿的毒光,狼妖呲着獠牙,眼中满是嗜血的红芒,熊罴怪扛着石锤,蜈蚣精抖着百足,甚至还有些修行不足千年的小妖,仗着数量多,挤在妖潮里,发出尖细的嘶吼,那嘶吼声汇聚在一起,竟形成了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音浪,朝着孙悟空撞来。
这些妖魔,哪一个不是在西牛贺洲横行一方的狠角色?哪一个手上不曾沾过百十条人命?它们看着悬浮在半空的孙悟空,眼中没有畏惧,只有贪婪——青毛狮子怪早许了诺,只要拿下这只猴子,便能分食他的猴脑,吞他的金丹,哪怕只是舔一口他的血,都能平添百年修为。
妖潮涌动,如黑色的海啸,朝着洞府入口扑来,距离孙悟空不过百丈之遥时,他手中的金箍棒,终于动了。
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朝着下方按下。
没有声音。
天地间的一切声响,仿佛都被这一“按”抽走了。那股黑色音浪率先撞上金箍棒散出的金黑力场,如同投入沸油的雪,无声无息地消融;裂山妖们的狼牙棒堪堪挥到半途,动作骤然定格,它们脸上还凝着狰狞的笑,口中还留着未出口的咆哮,可从指尖开始,那些粗糙的、覆着厚皮的皮肉,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然后化作细碎的光点,散入虚空。
那不是消散,是湮灭。
是连“存在”这个概念都被抹除的彻底消亡。
孙悟空能清晰地“看”到,那些小妖的粒子结构,在金黑力场的触碰下,从最基础的本源开始崩解——妖丹化作齑粉,魂魄化作游丝,连附着在它们身上的煞气与瘴气,都被力场抽离,拧成一缕缕黑红色的丝线,反哺回他体内,成了佛魔之力燃烧的燃料。
这诡异的无声杀戮,像一场蔓延的瘟疫,以金箍棒为中心,朝着妖潮深处席卷。
前排的裂山妖、吞江象妖,成片成片地定格、透明、湮灭。没有惨叫,没有残骸,甚至连一丝血腥味都未留下,只有虚空里泛起的淡淡涟漪,证明这些妖魔曾真实存在过。那些涟漪里,偶尔会闪过些许碎片般的画面——是某个小妖偷食凡人孩童的场景,是某个妖将虐杀过路僧人的瞬间,是青毛狮子怪当年一口吞了十万天兵的狂傲……可这些画面,也只一闪,便被金黑力场绞碎,彻底归于虚无。
孙悟空的视线扫过那些湮灭的妖魔,没有半分怜悯。他见过这狮驼岭的惨状——方圆千里,寸草不生,遍地是白骨,那些白骨有凡人的,有修士的,甚至有天庭天兵的,层层叠叠,堆成了山,汇成了河。他曾化作小妖混入其中,听过那些妖魔吹嘘如何烹煮活人,如何以童男童女的精血修炼,那时他压在心底的魔性,便已如野火般烧了起来,只是碍着取经的戒律,碍着师父的慈悲,才一直隐忍。
直到此刻,当师父被绑在石柱上,八戒沙僧重伤倒地,当这些妖魔要将取经队伍连根拔起时,那点隐忍,终于被佛魔之力的狂潮彻底冲垮。
“嗬……嗬……”他喉间发出低沉的喘息,不是疲惫,是体内力量冲撞带来的剧痛。纯阳佛力想要净化一切,却偏偏遇上了魔渊煞气的抗拒,两股力量在他丹田处撞出一个个无形的漩涡,每一个漩涡炸开,都让他的经脉崩裂数寸,可他不管,只是咬着牙,将更多的力量灌注到金箍棒上,让那“按下”的势,更沉,更狠。
空间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以金箍棒为中心,肉眼可见的金黑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先是覆盖了洞府入口的虚空,接着朝着狮驼岭的核心区域扩散。那些裂纹细如发丝,却深不见底,裂纹深处,能看到混沌未开的景象——地火在翻涌,弱水在奔腾,罡风在呼啸,那是三界诞生之前的原始能量,此刻竟因这一“按”,被撕开了现世的帷幕。
一个吞江象妖侥幸躲过了湮灭的命运,它见势不妙,扭头便想往妖王殿里逃,可刚踏出一步,便踩在了一道金黑裂纹上。那裂纹瞬间缠住它的四足,如毒蛇般钻透它的皮肉,钻入它的妖丹。只听一声极细微的“啵”响,那象妖的身躯便从内部开始崩解,先是妖丹化作混沌能量,接着是骨骼,最后是皮肉,不过数息,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原地留下一滩还冒着热气的、混着混沌气息的黑水。
“不——!!!”
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终于打破了这死寂的湮灭。
是青毛狮子怪。
他本化出百丈巨狮之形,蹲踞在妖王殿的屋脊上,原本以为只需看着麾下妖群撕碎那只猴子,可此刻,他看着成片成片的妖群无声消失,看着那金黑裂纹朝着自己蔓延,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如冰水般浇透了他的妖魂。
他不是普通的妖王。他乃文殊菩萨的坐骑,因偷跑下凡,占了狮驼岭,又以自身妖魂与狮驼岭的地脉相连,数万年下来,他便是岭,岭便是他。可此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地脉相连的妖魂,正在被那金黑力场一点点剥离——不是斩断联系,是直接抹除。那感觉,就像是有人拿着一块无形的橡皮,要将他从这方天地的“笔墨”里彻底擦掉,连一丝痕迹都不留。
死亡不可怕,形神俱灭也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未存在过”。
那是比一切刑罚都更极致的虚无。
青毛狮子怪彻底慌了,他再也顾不得妖王的体面,百丈巨狮之躯猛地扑向虚空,张口便吐出本命妖火——那是他以自身万年妖丹炼化的“焚山焰”,赤红如血,能熔金化铁,甚至能烧穿金仙的护体灵光。可那妖火刚触到金黑力场,便如遇到克星般,瞬间熄灭,连一丝火星都未留下。
“不可能!不可能!”他疯了般嘶吼,又祭出自己的本命妖器——一柄以万年玄铁打造的狮头刀,刀身刻着百兽图,能引动万妖之力。他挥刀朝着金箍棒砍去,刀风呼啸,带着地脉的重量,可刀身刚与金箍棒的金黑力场接触,便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哀鸣,接着便从刀尖开始,寸寸碎裂,化作铁屑,被力场吞噬。
“地脉!给我起!”青毛狮子怪双目赤红,猛地一拍胸口,喷出一口紫黑色的精血,那精血落在地上,瞬间渗入土中。下一刻,整个狮驼岭的核心区域都开始剧烈震颤,地面裂开巨大的沟壑,沟壑中,滚烫的熔岩翻涌而出,数不清的地脉妖灵从熔岩里钻出来,那些妖灵形如枯骨,却有着猩红的眼瞳,朝着孙悟空扑去——那是狮驼岭数万年积累的怨煞所化,不死不灭,专噬神魂。
可孙悟空只是冷冷瞥了一眼,金箍棒下压的势,只重了三分。
金黑力场如同一道无形的墙,挡在那些地脉妖灵身前。那些不死不灭的妖灵,撞上力场的瞬间,便如冰雪遇骄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便化作缕缕黑烟,消散在虚空里。而那些翻涌的熔岩,也在力场的压制下,缓缓回落,沟壑开始合拢,仿佛从未出现过。
青毛狮子怪看着这一切,巨狮之躯开始瑟瑟发抖。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妖魂正在快速消散,与地脉的联系,已经断了九成。他扭头看向身旁的黄牙老象,声音里带着哭腔:“老象!快!快想办法!这猴子不是人!他是魔!是佛魔!”
黄牙老象此刻早已没了半分嚣张。他的右前肢自肘部以下,早已在先前与孙悟空的缠斗中被金箍棒打断,断口处还在淌着墨绿色的妖血,疼得他浑身抽搐。他捂着断臂,缩在妖王殿的廊柱后,脸色惨白如纸,一双象眼瞪得滚圆,看着那不断蔓延的金黑裂纹,看着那无声湮灭的妖群,眼中满是绝望与悔恨。
他后悔了。
后悔当年听了青毛狮子怪的蛊惑,放弃了自己占山为王的安逸,跑来狮驼岭结盟;后悔不该贪图唐僧肉的长生,更不该对取经队伍下死手;后悔……后悔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这只猴子的底细。
他曾以为,这只猴子不过是沾了佛门的光,得了些神通,靠着金箍棒逞凶,可此刻他才明白,这猴子体内藏着的,是足以颠覆三界的恐怖——那不是佛,也不是魔,是佛与魔的极致交融,是连天道都要忌惮的毁灭之力。
“疯子……你这疯子!”黄牙老象尖声嘶叫,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你引爆这等力量,你自己也会……也会被这力量撕碎!形神俱灭!连轮回都入不了!”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孙悟空的金箍棒,终于“按”到了妖王殿的核心区域。
那妖王殿,本就不是凡物所建。地基是用三千六百根凡人的脊梁骨铺就,梁柱是用金仙的腿骨雕成,墙壁是用万千怨魂混合着妖魔的血肉浇筑,殿心更是藏着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的本命妖元,以及数万年积攒的妖煞,布下了“万妖锁魂阵”——此阵一旦触发,能困杀大罗金仙,即便是如来佛祖亲至,也要费些手脚才能破除。
可此刻,当金箍棒携着佛魔之力的“按下”之势,触碰到这阵法的核心时,那所谓的“万妖锁魂阵”,竟连一丝抵抗都未能发出。
先是殿心的本命妖元,金黑力场一碰,便如水泡般炸开,青毛狮子怪与黄牙老象同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妖元破碎的反噬,让他们的妖躯瞬间萎靡,百丈巨形缩成了丈许大小;接着是那些怨魂墙壁,无数怨魂从墙壁里钻出来,发出凄厉的尖嚎,可那尖嚎刚出口,便被金黑力场绞碎,怨魂化作精纯的阴气,被力场吞噬;最后是那些骨骼梁柱,在金黑力场的挤压下,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接着便如朽木般崩碎,骨粉漫天飞舞。
“嗡——!!!”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低鸣,先于爆炸响起。那是空间被压缩到极致,又骤然反弹的声响。
紧接着,“轰!!!!!”
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终于撕裂了狮驼岭的天空。
璀璨到极致的金光,如西天灵山的佛光,却褪去了所有慈悲,只剩焚灭一切的炽烈;深邃到极致的黑暗,如九幽地狱的魔影,却没了半分阴邪,只剩无差别的毁灭。这两道光芒,如同两条挣脱了所有束缚的灭世巨龙,在妖王殿的核心处猛地纠缠、盘旋、膨胀,最终炸开,化作一个直径千丈的金黑色光球。
光球的边缘,金黑二气疯狂翻涌,所过之处,一切都在崩解。
妖王殿那数万丈高的殿宇,在光球的膨胀下,如同孩童堆的沙堡,从顶端开始,寸寸瓦解、崩碎。那些白骨梁柱化作粉末,那些血肉墙壁化作脓水,那些刻满怨魂的浮雕,连带着浮雕里的怨魂,都被光球吞噬,连一丝痕迹都未留下。光球所及,山峦开始崩摧,原本连绵起伏的狮驼岭,此刻如被巨斧劈过,山峰从中间断裂,巨石滚落,砸进下方的妖群里,可那些妖群还未被巨石砸中,便先被光球的余波湮灭;大地开始陆沉,地面以光球为中心,向下塌陷,形成巨大的深坑,坑底,岩浆翻涌,混沌能量四溢,原本藏于地底的地脉,此刻彻底暴露,如一条条翻涌的火龙,却又在光球的力量下,被强行压回地底。
“不!我的洞府!我的基业!!”
青毛狮子怪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哀嚎。他的妖躯此刻已虚弱到了极致,妖魂消散了大半,连维持人形都做不到,只能以本体巨狮之形,瘫在妖王殿的废墟上。当光球的边缘触及他的狮身时,那极致的毁灭之力,瞬间便穿透了他的护体妖光。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皮毛在燃烧,不是普通的火,是能烧穿灵魂的佛魔之火;他的骨骼在融化,化作铁水,融入那金黑光球;他的妖魂在消散,那些数万年的记忆,那些占山为王的骄傲,那些与文殊菩萨相伴的过往,都在一点点被抹去。
最后,他的巨狮之躯,如同投入烈焰的纸张,扭曲、焦糊,最终化作一缕飞灰,散入那金黑光球之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逃出,连“从未存在过”的结局,都成了奢望。
黄牙老象离光球更近。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那金黑二气便已缠上了他的身躯。先是断臂的伤口处,魔气钻入,瞬间腐蚀了他的骨骼;接着是佛光笼罩,焚尽了他的血肉。不过数息,这头修行了数万年的老象,便在佛魔之力的双重碾压下,形神俱灭,连半点妖元都未留下。
光球还在膨胀,速度越来越快,范围越来越广。整个狮驼岭的核心区域,东起狮吼崖,西至象鼻涧,南到鹏翼峰,北抵万妖窟,都被这金黑光球覆盖。那些躲在洞窟里、以为能逃过一劫的小妖,那些藏在密道里、妄图苟活的妖将,甚至那些依附狮驼岭生存的山精野怪,都在光球的膨胀中,无声无息地湮灭。
亿万妖魔,数万年的基业,在这一场无法理解、无法抵御的毁灭中,灰飞烟灭。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孙悟空,正悬浮在那金黑光球的正中心。
他的状态,比青毛狮子怪和黄牙老象好不到哪里去。
原本就残破的锁子黄金甲,此刻已彻底碎裂,甲片散落在虚空里,被光球的力量绞成齑粉;他的身躯,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那些伤口里,金黑二气翻涌,时而金光炽烈,将伤口烧得焦黑,时而魔气森然,将伤口腐蚀得溃烂;他的毛发,原本金红如焰,此刻却大半脱落,露出底下渗着血的皮肤;他的双眼,左眼的纯阳佛光几乎要撑破眼眶,右眼的魔渊黑气已蔓延到脸颊,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道扭曲的魔纹。
“呃啊啊啊——!!!”
剧痛,比之前封印破碎时强烈十倍、百倍的剧痛,终于冲破了他的隐忍,从喉间爆发出来。那不是皮肉之痛,是灵魂层面的撕裂——佛力要将他的魔性净化,魔气要将他的佛性吞噬,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失去了外部目标后,便将所有的毁灭欲,尽数倾泻回他这个“容器”本身。
他的经脉,早已在力量的冲撞下寸寸断裂,此刻更是如蛛网般崩裂,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烧红的锉刀反复刮擦,疼得他几乎失去意识;他的灵魂粒子,被佛魔之力撕扯着,一半要往西天飞去,一半要往九幽坠去,仿佛要将他的“自我”彻底拆成两半;他的识海,原本稳固如磐石,此刻却如遭海啸,识海壁不断崩塌,那些储存的记忆、神通、执念,都在识海的乱流里沉浮、破碎。
意识开始模糊,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
要死了吗……
孙悟空的识海深处,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就这样……和这些妖孽……同归于尽?
不值。
又似乎……值了。
至少,师父、八戒、沙僧,应该能逃出去吧?
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用神念扫向石柱的方向,可神念刚离体,便被体内的乱流绞碎,只捕捉到一丝模糊的画面——师父被绑在石柱上,低垂着头,似乎晕了过去;八戒和沙僧倒在一旁,不知死活。
不甘心……
俺老孙……大闹天宫时,未曾怕过;压五行山五百年,未曾服过;取经路上,九九八十一难,未曾退过……
到头来,却要葬在这狮驼岭?
要让师父的取经路,断在这妖魔窝?
俺老孙……还是……没能……护住他们……
意识一点点下沉,朝着无边的黑暗坠去。佛力与魔气还在冲撞,他的身躯开始扭曲、变形,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下一刻,便会彻底崩解,化作这金黑光球的一部分。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黑暗与痛苦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
一点光,极微弱的光,却带着极致的温暖,突兀地、坚定地,在他几乎崩碎的识海深处,亮了起来。
那光,不是佛力的炽烈,也不是魔气的森然,是一种温润的、带着草木清香的愿力,像极了师父诵经时,指尖捻着的佛珠散出的光芒。
是唐僧。
孙悟空的意识碎片,瞬间被这缕温暖的光缠住,竟暂时止住了下坠的趋势。
他“看”到了。
看到了被绑在石柱上的唐僧。
那石柱,是用千年寒铁打造,上面刻着“锁仙符”,能压制一切修士的法力,即便是唐僧这十世修行的金蝉子,也无法挣脱。他的僧衣早已被小妖扯破,露出的皮肤上,有鞭痕,有烫伤,还有被妖爪抓出的血痕,可他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痛苦,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决绝。
先前的爆炸余波,震得石柱嗡嗡作响,裂纹爬满了柱身,可唐僧却醒着。他能感觉到孙悟空体内那股毁灭之力的失控,能感觉到那金黑光球里,猴子的生机正在快速流逝。
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也不想逃了。
十世修行,为的是什么?
不是长生,不是成佛,是渡人,是渡己,是渡这世间的苦难。
这只猴子,虽顽劣,虽桀骜,却始终护在自己身前,闯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劫难。此刻,该换他护这只猴子一次了。
唐僧缓缓闭上眼,口中默念,却不是往常的《心经》,也不是《金刚经》,而是他十世修行以来,所有的愿力、所有的功德、所有的执念,凝聚成的一句无声的祷言。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放弃了对自身性命的执着,甚至放弃了金蝉子的真灵轮回。他将十世积累的一切,化作一缕最纯粹、最本源的慈悲愿力,自眉心涌出,如同一缕清风,穿透了爆炸的余波,穿透了金黑光球的壁垒,义无反顾地,投向了光球中心那只即将崩碎的猴子。
那愿力,不试图压制佛魔之力,也不试图调和二者的冲突,只是如同一盏风中的心灯,轻轻落在孙悟空的识海中央,护住了他那一点即将熄灭的“自我”灵光。
“悟空……守住……本心……”
一声呼唤,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惊雷,直接响在孙悟空的灵魂深处。那声音里,没有责备,没有要求,只有纯粹的牵挂,纯粹的祈愿,像极了每次孙悟空闯祸后,师父无奈却又包容的那句“悟空,莫要胡闹”。
师父……
孙悟空的意识碎片,因这声呼唤,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缕温暖的愿力,像是一根线,将他所有破碎的意识碎片,都串在了一起。更奇妙的是,这愿力竟与他体内那点源于“齐天大圣”的桀骜与不屈,产生了共鸣——那是他未被佛化、未被魔染的本心,是花果山的风,是水帘洞的月,是他作为“孙悟空”,而非“斗战胜佛”、非“齐天大圣”的最本真的东西。
这本心,如同一颗定海神针,在识海的乱流里,稳稳地扎了根。
也就在这一刻——
“闹够了吧!”
一个冰冷而带着怒意的声音,穿透了毁灭能量的咆哮,直接炸响在孙悟空的耳边。那声音里,带着大鹏金翅鸟独有的、睥睨三界的傲气,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是金翅大鹏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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