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谁在写排班表(2/2)

他说他父亲当年也是守夜人,后来“归队”了。

他想接班,想弄明白父亲最后那晚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握紧了那五双鞋。

轮到我带人了。

可我更怕的是——轮到他的那天,来得太快。

我盯着登记册上那行字,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吴青山,2025年入编。”

墨迹未干,笔锋还带着湿意,像刚从谁的手底下写出来。

可我记得清清楚楚——这本册子,是我昨夜亲手重抄的。

二十四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张建国、王师傅、黄师傅、我师父的师父……名字一个个排下来,到我林小舟为止,正好二十四。

这是守夜人的传承序列,不是随便能加人的名单。

可现在,它自己多了一个人。

我手指发凉,指尖压在那行字上,纸面竟微微发潮,仿佛那名字是从地底下渗出来的。

我猛地抬头,监控屏幕还亮着,画面正切到锅炉房走廊——吴青山背对着镜头走,步伐不紧不慢,像是在巡夜,可他根本不是守夜人!

他只是个协警,回来探亲的!

可他的影子不对。

那影子落在水泥地上,脚步比他本人慢了半拍,而且……轮廓穿着一件长袍,宽袖、立领,像是五十年前殡仪馆老照片里的运尸工制服——白袍。

我死死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排班表窗口,心跳几乎停了一瞬。

“三日后值班:吴青山(见习)”

刷新了。无声无息地,又刷新了。

打印机就在隔壁办公室,我冲过去,门都没关严。

那台老式针式打印机正缓缓吐纸,一页白纸从出口一点一点爬出来,像蛇在蜕皮。

纸上打印的,正是新的排班表。

格式、字体,和前一张一模一样。

没人操作,没人登录,系统又一次自己“认”了人。

我抓起那张纸,手都在抖。

吴青山……真的已经被记进来了。

可他不信这些。

他昨天打电话时还在笑,说老吴留下的那本《镇魂口诀》像小学生日记,说符纸是迷信垃圾,说“我讲证据,不看鬼故事”。

可证据现在正从系统里、从地底里、从影子里冒出来。

我忽然想起刘老三在鞋垫上写的那三个数字:1954、1983、2010。

那不只是年份,是“报名”的时刻。

张建国那年主动去井边换鞋,王师傅那年在暴雨夜替人顶班,黄师傅那年烧了自己的第一双布鞋——他们都在某个瞬间,做了选择。

而吴青山……他父亲老吴,三十年锅炉工,从不请假,从不换岗,是唯一一个在井边值夜没疯没死的人。

黄师傅说过:“能活下来的,不是胆大,是命里早就排好了班。”

吴青山生下来就能看见东西。

他母亲说他三岁时指着空墙角喊“叔叔穿白鞋”,五岁半夜哭着说“井里有小孩拉他”。

老吴把他送走,送到县城,一辈子不让他回来。

可血缘断不了,记忆沉不下去。

他回来了。还碰了那本口诀,动了那张符。

这就是报名。

我攥着排班表回到值班室,天已经黑透。

韩小川今晚第一次巡夜,按规矩要去井口摆鞋、报名、静候回应。

我本该陪他,可他说想一个人试试。

“我爸当年也是这么来的,”他临走时说,“我想知道他听见了什么。”

我正想着,对讲机突然“滋啦”一声。

“……小川?你到了吗?”我按下通话键。

没有回音。

只有风声,还有极轻微的、像是录音笔启动的“滴”声。

几秒后,对讲机里传出一段断续的音频——

“我爸……张建国,他还记得我吗?”

是韩小川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颤。

然后,风忽然大了。

录音波形跳动,像是被什么填满了。

回放开始:

第一声,沙哑、哽咽,像从井底爬上来:“记得……”

我浑身一僵——那是张建国的声音。我听过档案录音,没错。

可还没等我反应,第二声来了。

稚嫩,清冷,像七八岁的孩子,轻轻接了一句:

“轮到你了。”

对讲机“啪”地掉在地上。

我冲向井口时,韩小川已经跪在井边,手里死死攥着录音笔,脸白得像纸,可眼神却亮得吓人。

“他们……都等我。”他抬头看我,声音发抖,“不是冤魂,是……家人。”

我扶他起来,没说话。

风停了,五双布鞋整齐摆着,鞋尖朝井,像在列队。

而吴青山的名字,也早已写在了名单上——不是现在,是很久以前。

血脉认人,记忆招魂。

守夜人,从来不是选的。

是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