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我脚上的鞋在自己走(2/2)
走廊灯一闪一闪,照得影子断断续续。
我忽然不敢回头——不是怕看见什么,是怕看不见我自己。
锅炉房门锁锈死了,我用钥匙撬了十分钟,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门“吱呀”一声开条缝,霉味扑面而来,混着煤渣和陈年纸灰的气息。
我摸黑进去,手电筒光柱抖得厉害,照见墙角堆着几摞发黄的登记册,字迹洇水,像哭过一场。
夹墙在灶台后面,得扒开半堵碎砖。
我徒手挖,砖缝里的灰簌簌落进衣领,痒得像有虫爬。
挖到第三层,手突然碰到个硬壳纸袋。
抽出来时,纸角脆得一碰就裂。
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泛黄,边角卷曲,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
1987年春节,殡仪馆大院里拍的合影。
穿棉袄的、戴帽子的,站成三排。
前排是干部,中间是职工,后排……站着三个瘦小的孩子。
都穿着白布鞋。
一样的款式,一样的针脚,鞋面都绣着“长命百岁”四个字,歪歪扭扭,像谁一针一针缝进去的诅咒。
他们站在最边上,没笑,也没站直,像是被硬拉进来充数的。
其中一个,右耳后有一道疤,月牙形,暗红。
我摸上自己的右耳后。
早上刮脸时才发现的。
一道新疤,皮没破,但凸起,像被人用烙铁轻轻压了一下。
我以为是梦里抓的。
可现在,它和照片上那道疤,分毫不差。
照片背面有铅笔字,轻得几乎看不清:“阿庚、阿卯、阿戌,守夜人,薪三毛。”
我盯着那三个名字,喉咙里涌上一股铁锈味。
守夜人?三毛工钱?那年头,孩子也能当差?
可谁会让三个小孩在殡仪馆守夜?
我忽然想起黄师傅的话:“不是你在穿鞋,是鞋在穿你。”
还有凡子说的:“你喊他名字的时候,他听见了。”
我喊的是谁?
猴子那天在井口捞上来的那只鞋,是给谁的?
三号柜里的孩子……他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还是……听到了那三个名字?
我猛地攥紧照片,手电筒“啪”地掉在地上,光柱滚向墙角。
就在那一瞬,我听见一声极轻的“咯”。
像是鞋底碾过冻住的关节。
我僵在原地。不是我动的。
可我的脚……动了。
右脚自己往前迈了一步,鞋底与地面摩擦,发出干涩的响。
我没下令,可它走得稳,像是早知道该去哪。
我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拖出锅炉房,走廊空荡,灯还在闪。
三号冰柜在尽头,门缝渗出白雾。
我走过去,手指不受控地抬起来,贴上冰柜金属壁。
指尖冰冷,可划动时,竟在铁面上留下三道刻痕。
一道,两道,三道。
和照片里柜门上的指痕,一模一样。
监控探头在头顶红光微闪。
我知道它在录,可我停不下。
嘴唇动着,声音轻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可我在念——
念一个名字。
不是我认识的。
可它在我嘴里,像胎里带来的。
突然,柜子里“嗒”了一声。
很轻,像有人用指甲敲了下壁。
我缓缓转头,看向化尸井的方向。
嘴角不知何时翘了起来。
那不是我的笑。
太僵,太深,像是被人从背后……用手指托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