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纸灯照不亮的角落(1/2)

晨雾未散时,田小满蹲在井边拾纸灰。

竹篾编的畚箕搁在脚边,她指尖沾着未燃尽的灯芯碎屑,正往石缝里够最后一团焦黑——那团纸灰卡得死,她指甲缝里都蹭上了黑,突然触到一片凉硬的纸角。

李春花。

炭笔字歪歪扭扭,像用断了头的铅笔戳出来的,在泛青的灯纸上洇着冷意。

田小满捏着纸灯的手突然发僵,晨风吹得灯纸簌簌响,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来——李春花的名字不该出现在这儿。

去年补名碑落成时,刘文远翻遍091所档案,确认这孩子1959年随父母避疫住进后山窝棚,后来再没登记过死亡,既没进停尸房,也没入义冢,自然没资格刻上碑。

谁放的?她把纸灯塞进布衫口袋,指尖隔着粗布蹭到灯纸边缘,毛糙得扎手。

井边青石板还凝着夜露,她蹲得久了,膝盖浸得发凉,抬头望向东边——夜校的窗户刚透出点光,刘桂香该起早生炉子了。

广播站旧库房的霉味比往常更重。

周志国扶着老花镜,竹扫帚扫开地上积年的灰,露出半排落满蛛网的磁带架。

他是来帮文化站整理老物件的,可翻到第三盒磁带时,手突然顿住——塑料壳上用红漆写着1959.11.23 疫情末期记录,漆皮都裂开了,像道旧伤疤。

磁带转得卡壳,杂音里突然炸出句人声:......孩子没死,是她看着我们一个个咽气。周志国猛地按下暂停键,耳麦里的刺啦声还在响,他凑近喇叭又按了次播放——没错,背景里有滴答滴答的水声,像井台石缝里渗的水,地落进积着青苔的水洼。

守夜人井台。他摘下耳麦,喉结动了动。

1959年他在广播站当学徒,记得最凶的那几天,所有喇叭都在播防疫通知,可没人提过井台有活口。

磁带壳在手里硌出红印,他摸起靠在墙角的竹拐,出门时碰倒了半筐旧电线,一声,惊得梁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走了。

陈青山巡夜归来,军大衣肩头还沾着露水。

他正往邮局门里缩脖子,就看见周志国拄着拐过来,手里攥着盒磁带。老周头,早啊。他哈着白气打招呼,话尾却被周志国拽住袖子:你昨晚巡夜,井边是不是又有孩子玩到后半夜?

陈青山的笑僵在脸上。

他想起凌晨三点经过井台时,确实听见有童声唱儿歌,可凑近了看,石凳上只落着半截没吃完的烤红薯,热气早散了。那几个小崽子,许是疯玩忘了时辰。他搓了搓冻红的手,声音却虚得很,可怪就怪在......我昨儿摸黑数了数,井边石墩子上坐了七个影,数到第七个时,那影突然转过来——他突然闭了嘴,喉结滚动两下,当是看错了。

周志国的拐棍重重戳在青石板上:走,找小满去。

田小满推开夜校门时,刘桂香正往灶膛里塞玉米秸秆,火星子溅在她蓝布围裙上。李春花的灯?刘桂香擦了擦手,围裙上沾着灶灰,没教过孩子们写这名字。她突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倒是王秀兰昨儿烧得厉害,我去卫生所送药,听她念叨穿红鞋的小姑娘站在床前,那声儿......她打了个寒颤,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卫生所的窗户蒙着层白霜,王秀兰的被褥湿了大半,额头上敷的毛巾早凉透了。

田小满刚摸她手腕,就被猛地攥住——那手烫得惊人,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你记得她吗?王秀兰的眼睛半睁半闭,瞳仁散得厉害,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推下去的。话音未落,她突然松了手,整个人瘫回枕头,呼吸声重得像拉风箱。

田小满揉着发疼的手腕,转身时撞翻了床头柜上的搪瓷缸,水溅在地板上,蜿蜒成个歪歪扭扭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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