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最后一个不说话的(2/2)

我爹没名字。陈青山突然开口。

他是邮局临时工,平时说话总带着笑,此刻声音却哑得像砂纸,五九年他背着邮包去邻县,染了疫死在半道。

收尸的人说,他攥着这支铅笔,指缝里全是血——许是想写名字,没写成。

他把铅笔轻轻放在碑基上。

阳光照在笔杆上,能看见几道浅浅的牙印,是他小时候啃的:这碑,我替他立。

补名之夜,祠堂前的老槐树下点了十七盏灯。

田小满站在井边,怀里抱着陈青山抄的名单。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青石板上,像要和井里的影子叠在一起。

李德发——

井水荡开一圈涟漪。

赵二狗——

水面浮起细小的气泡,像有人在水下轻轻呼气。

李招娣——

风突然转了方向,十七盏灯同时亮起暖黄的光。

孙玉兰攥着田小满的衣角,小声说:姐姐,井底的姐姐在笑。

当最后一个名字李春花出口时,井水地炸开。

一块青石从井底冲出来,落在田小满脚边。

石面光滑如镜,没有一个字。

田小满蹲下来,用指尖蘸了蘸井水。

水是温的,带着点甜丝丝的味道。

她在石上写下:所有被忘记的人。

石面微微发热,像有人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次日清晨,井水彻底澄清。

孙玉兰蹲在井边,把一片蓝布角轻轻放进水里。

布沉下去前,她眨了眨眼——井底有两个女孩,一个穿着蓝布衫,一个穿着红棉袄。

她们松开手,蓝布衫的女孩转身,往深处走去,红棉袄的女孩站在原地,朝她挥了挥手。

风起时,祠堂的话箱轻响。

一张新纸条飘出来,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孩写的:这次,我们都说了。

周志国蹲在广播站里,盯着震动感知板。

他已经守了三天三夜,眼睛里布满血丝。

指针在的位置纹丝不动,连最细微的震颤都没有。

他摸出怀表,指针指向凌晨三点——往常这个时候,板子总会轻轻抖两下,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没了?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碰了碰板子。

突然,板子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在的位置积成个小圆圈,像谁偷偷画了个句号。

他抓起外套往外走。

路过井边时,晨雾里飘来甜薯的香气。

他驻足望了望补名碑,石面上所有被忘记的人几个字,正被初升的太阳镀上一层金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