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最后一个不说话的(1/2)
祠堂的晨钟敲到第三下时,刘桂香把藏在怀里的木牌攥得发烫。
她推开堂屋门,见婆婆正往供桌上摆三牲,油星子溅在褪色的蓝布围裙上。
她喉咙发紧,木牌硌得胸口生疼,我想给二狗立个名。
婆婆手里的瓷碗落地。
碎瓷片扎进她脚背,血珠子渗出来,她却像没知觉似的,颤巍巍指着刘桂香:你疯了?
那是发疫那年跳井的!
死得不干净的人,能进家册?
刘桂香摸出木牌,上面赵二狗之位五个字被她用红漆描过,边缘还沾着木屑:他也是赵家人。她想起昨夜梦里,十六岁的少年站在井边,裤脚还沾着泥,眼睛亮得像星子,他死时才十六岁,临死前还攥着半块甜薯......
闭嘴!婆婆抄起扫帚要打,扫柄却在半空停住。
她看见木牌上的字,突然蹲在地上哭起来,白发随着抽噎抖动,那年闹红疫,他说要去邻村借粮......我不让他去啊......
刘桂香蹲下来,把木牌轻轻放在婆婆膝头:娘,他不是野鬼。
咱们给他留个名,他就有家了。
深夜,祠堂的自名箱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刘桂香裹着棉袄,举着煤油灯凑近箱口。
纸页摩擦的沙沙声里,她写下:赵二狗,爱吃甜薯,死于1959年八月初三。墨迹未干,她就听见箱底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挠木板。
次日清晨,自名箱的铜锁弹开。
一张泛黄的纸条飘出来,边角卷着,上面只写了个字。
刘桂香捏着纸条跑回家,见婆婆正把木牌往供桌中央挪——原先供的是赵家族长,现在赵二狗的牌位,和祖先们并排立着。
他说甜。刘桂香把纸条递给婆婆。
老人用袖口擦了擦眼睛,往牌位前摆了碗蒸甜薯,热气模糊了她的眼镜片:当年他偷挖队里的甜薯,我拿笤帚追着打......现在想想,他哪是嘴馋,是看我和你爹饿得腿打颤......
同一时刻,赵铁柱家的堂屋里,旧家谱被撕得粉碎。
他蹲在地上捡纸页,母亲攥着半本残谱,眼泪滴在姓那一页:你这是引鬼进门!
娘,我不是引鬼,是认亲。赵铁柱把碎纸页一张张拼起来。
他是中学教师,平时总端着斯文样,此刻却跪在青砖地上,指腹蹭过纸页上的墨痕,您看,爷爷那一辈有五个兄弟,到爹这辈只剩两个。
二狗是我亲弟弟,凭什么家谱上没他?
母亲突然捂住嘴。
她想起五十九年的秋夜,二狗出门前扒着门框喊娘等我,回来时却被邻村人用门板抬着——浑身烧得滚烫,嘴角渗血,手里还攥着块焦黑的甜薯。
她当时怕染疫,用草席裹了就往乱葬岗送,连口热饭都没喂......
我重新写。赵铁柱翻出毛边纸,蘸了墨在赵二狗条目下写:乳名狗剩,性顽劣,喜食甜薯。
1959年八月初三,为寻粮染疫而亡。笔锋顿了顿,又补一句,兄铁柱立。
深夜,赵铁柱趴在桌上打盹。
迷迷糊糊间,有人推他胳膊。
他抬头,见十六岁的少年站在跟前,手里捧着一捧甜薯,皮烤得焦脆,瓤却金黄金黄的:哥,这次没烧糊。
二狗?赵铁柱去摸,手却穿过少年的身体。
少年笑了,甜薯的香气漫开来:我有名字了,娘供的甜薯,甜。
井庙旁的空地上,陈青山蹲在碑基前。
他手里攥着半截铅笔,木头被磨得发亮,铅芯只剩黄豆大的一点。
周围围了七八个村民,王大爷吐了口唾沫:外乡人、疫死者,立碑招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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