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活人不能替死人活(2/2)
孙玉兰的头抵在她肩窝,裂纹里渗出淡灰色的雾气,像要散了。你不该替我背这个。刘桂香哽咽着,把烤红薯塞进她手里,今晚跟我去火葬场,咱们看火。
焚化之夜来得很快。
火葬场的大烟囱像根黑手指戳向夜空,锅炉门开着,吐着暗红的舌头。
田小满抱着一摞录音带,最上面那盘是周志国给的,标签上写着样本八·乙。
她走过陈青山身边时,闻到他身上有股松节油味——他刚用汽油浇过记言册。
准备好了?陈青山递给她副石棉手套,掌心全是汗。
田小满点头。
她走向锅炉,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周志国蹲在锅炉旁,耳朵贴着金属外壳,手里攥着台老式录音机——他的听力早坏了,可还坚持要火焰的声音。
第一盘录音带投进去时,火焰地窜高半人。
田小满眼前闪过画面:井底有个赤脚女孩,正踮脚够井绳;穿白大褂的男人捏着她的脸说这是甲体;另一个绑在小床上哭,手腕被皮带勒出红痕......
疼吗?她听见自己问。
火焰里传来童声,像被揉皱的磁带。
第二卷记言册投进去,火焰变成诡异的蓝紫色。
刘桂香抱着孙玉兰站在五米外,孙玉兰的裂纹里还在冒灰雾,可她的眼睛亮了些,正盯着火焰。
田小满看见刘桂香的肩膀在抖——她肯定也看见了,看见铁柱在火里笑,说桂香,面醒够了。
第三块刻骨投进去时,田小满跪了。
她看见被推下井的童男童女,看见烧了三次才肯走的无名尸,看见乙体在井底攥着蓝布角,说姐姐,你说我,我就活。
眼泪砸在石棉手套上,烫得她缩了缩手,可还是抓起最后一摞竹简,扔进火里。
够了!陈青山想拉她,被她甩开。
不够!田小满喊,声音哑得像破风箱,得烧干净!
周志国突然举起录音机,冲她比划。
他的嘴型是。
田小满凑过去,听见录音里传来刺啦刺啦的杂音,频率从37赫兹骤降到0,最后一秒,有个极轻的,像片羽毛飘进耳朵。
是乙体。田小满说。
火焰渐渐弱了。
林秀娥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蹲在灰烬里翻找,最后捧起半块铜牌——乙体·终四个字被烧得发亮。
孙玉兰在刘桂香怀里动了动,睁开眼,眼神清明得像刚下过雨的天:谢谢你没让我变成你。说完又闭上眼,呼吸轻得像片叶子。
田小满走到井边。
井水静得像面镜子,照出她发红的眼眶。
远处传来雄鸡打鸣,天快亮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黄绢,火净术的残卷还在,焦痕却淡了些。
从今往后,活人说的,才算话。她对着井轻声说。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晒谷场的大喇叭突然响了。
田小满抬头,看见周志国站在广播站里冲她挥手——他肯定又偷偷修好了喇叭。
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踩着晨露往晒谷场走。
老槐树的影子渐渐变短,落在她脚边,像条淡墨画的路。
(晒谷场的石磨旁,她摸出怀里的半块铜牌,指尖擦过乙体·终的刻痕。
人群渐渐围过来,刘桂香抱着沉睡的孙玉兰,陈青山推着自行车,李德发柱着拐杖。
田小满深吸口气,开口时,声音比晨雾还清透:今天,我想和大家商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