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谁的名字,谁自己写(1/2)

田小满踩着晨露往晒谷场走时,后颈还沾着昨夜烧记忆册时落的灰。

老槐树的影子在脚边缩成淡墨线,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半块铜牌,乙体·终的刻痕硌得指尖生疼——这是她最后一次替别人背名字的凭证。

晒谷场的石磨旁早围了人。

刘桂香怀里的孙玉兰还闭着眼,睫毛却在轻轻颤,像只刚破茧的蝶;陈青山把自行车往老槐树上一靠,车筐里摞着几卷铜皮,边缘还带着连夜敲打的毛边;李德发柱着拐杖站在最前排,枯树皮似的手背青筋凸起,却没像往常那样咳嗽——他在等,等她说那句憋了半宿的话。

各位。田小满清了清嗓子,声音比晨雾还清透。

她看见人群里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妇女攥着围裙角,张守义从前带的防化兵小吴搓着军大衣袖口,连总躲在门后的马秀莲都扒着晒谷场的竹篱笆,眼睛亮得像点了灯。

昨儿烧记忆册时,乙体说。她举起半块铜牌,可我突然明白,咱们这些年守的名,念的经,都是替死人活。风掀起她鬓角的碎发,从今儿起,轮值守名制废了。

名字不是恩赐,是权利——谁的名字,谁自己写。

人群炸开小半声惊呼。

刘桂香怀里的孙玉兰突然动了动,手指抠住她的衣襟;陈青山从车筐里抽出卷铜皮展开,露出个巴掌大的无盖铜箱,这是自名箱,每户备一个。

逝者的事,自家写,自家存,再不用集中到091所的记言册里。他敲了敲铜箱,声音清冽,没刻符文,没画镇纸,就图个——他顿了顿,看田小满一眼,活人说的,才算数。

李德发的拐杖地杵在地上:不识字的咋办?

画个碗,写个。陈青山从裤兜摸出截炭条,在铜箱上划拉两下,您儿子爱吃甜薯,这就够。

记忆不在字,在这儿。他拍拍心口。

人群里有个老妇挤到前面,手背皴得像老树皮:我家那口子走得急,就剩半块缺角的碗......她声音发颤,能写不?

田小满走过去,握住她发抖的手,您记着的,就是他的名字。

日头爬到树顶时,晒谷场的人散了。

刘桂香抱着孙玉兰往家走,路过代销点时特意买了块红糖——她要给女儿煮碗甜薯粥。

竹门一声推开,灶台上还摆着昨晚没收拾的粗瓷碗,碗底沾着半块咸鸭蛋壳。

她从柜顶摸出本粗纸订的册子,封皮是她用蓝布缝的,针脚歪歪扭扭。

油灯点上时,灯芯炸了个花,照得纸页上的字迹发颤。

她捏着铅笔,笔尖在亡夫赵大山几个字上顿了又顿——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写,不是跟着守夜人念。

1956年娶我,爱吃咸鸭蛋,死前说汤咸了。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手背上全是汗。

册子摆在灶台边,她对着空碗轻声念了一遍,声音轻得像怕惊醒谁。

三日后半夜,刘桂香被灶膛里的响动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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