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蜡下火不灭(1/2)

晨光漫过祠堂飞檐时,田小满仍蹲在那排白蜡前。

蜡芯里的名录泛着暖光,像块被捂热的玉。

她伸手碰了碰雪地,指尖刚触到积雪,整个人突然一震——雪层下的青石板在微微震颤,像有无数只小兽在底下拱动。

阿姐?李春花不知何时蹭到她膝头,小手指着雪地,你看。

田小满顺着看过去,就见雪面正泛起细密的银纹,从祠堂台阶下的名录埋放点开始,像蛛网般往四周蔓延。

银纹过处,积雪融化成水,露出底下刻着的人名——韩老三的字缺了半横,林秀兰的字还沾着墨点,连老黄狗的肉骨头都歪歪扭扭,和名录上的痕迹分毫不差。

是昨夜名录的光渗进地脉了。田小满喃喃,指尖沿着银纹游走,触感像在摸活物的皮肤,温温的,还一跳一跳。

她突然想起刘文远说过的记忆有重量,原来这重量不是压在纸上,是要扎进土里,扎进活人脚底下。

小满。

陈青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寒气。

田小满回头,见他裹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怀里揣着个油纸包,边角被体温焐得发软。

他走到近前,油纸窸窣作响:昨夜祠堂里不是只有哭嚎。

我蹲在灶膛边烤火,听见好些人在说胡话——有个卖糖人的说要给小闺女留最后块糖,王屠户喊欠刘婶的半扇猪肉记在账本第三页,连赵德海养的老黄狗都在梦里呜呜,大概是想吃肉骨头。

他掀开油纸,露出一叠毛边纸,墨迹未干,有些字歪歪扭扭,有些是用炭块涂的:我记了三百七十九句。他喉结动了动,火不燃,可话传出来了。

咱们……能不能不靠一个人烧,靠一群人记?

田小满接过纸页,指尖触到还带着灶膛余温的墨迹。

突然,太阳穴像被针挑了下,她闭眼,眼前浮现出李春花那支炭笔——在她意识深处,炭尖正划动,把陈青山的纸页一张张吸进去,按姓氏笔画排得整整齐齐。

容器变了。田小满猛地睁眼,掌心沁出冷汗,不是李春花一个人装得下,是所有愿意记的人。她转身冲进祠堂,从供桌上抓起七个陶瓮——是昨夜吴阿婆留下的,罐口还粘着半片流萤的鳞粉。

跟我来。她冲陈青山招手,按北斗方位埋在祠堂四周。

七口陶瓮埋下时,田小满咬破指尖,在每个瓮口点了滴血。

血珠渗进陶土的瞬间,地下的银纹突然暴涨,像无数条蛇钻进瓮底。

李春花拽她衣角:阿姐的血好甜,像灶糖。

井庙方向突然传来当——的一声,破钟似的,哑得人心慌。

田小满拔腿就跑,青石板路被她踩得哒哒响。

晨雾还没散透,井庙的飞檐像浸在水里的墨笔。

等她冲进去,就见赵德海蜷在青铜钟下,背贴着冰冷的钟身,手里还攥着木槌。

他的脸白得像张纸,嘴唇却红得反常,是回光返照的颜色。

终更……我敲了。他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可没人来接班。木槌从指缝滑落,砸在青石板上,守更人守的是钟,可钟哑了,人就成孤魂野鬼……

一阵阴风吹过,供桌上的残香忽明忽暗。

林招娣的身影从香灰里浮出来,还是三年前病逝时的模样,蓝布衫上沾着织布机的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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