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守井人不收香火(2/2)

雷振邦收回手,声音低沉:“你们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王老五却死死抱住儿子,摇头:“我不走……我儿还没喝一口水……一口就行……”

陈二狗脸色发白,突然掐指一算,瞳孔猛缩。

王小柱突然口吐黑血,身子猛地一挺,像被无形之手扼住喉咙,整个人抽搐着倒在地上。

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在枯草间洇出诡异的纹路。

他双目紧闭,睫毛却剧烈颤动,下一瞬,眼皮骤然掀开——眼白尽失,瞳孔深处竟泛起一抹猩红,如炭火将熄未熄,透着非人的幽光。

陈二狗心头一震,猛地掐指疾算。

指节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起。

他本不信命格之说,可此刻指尖血气翻涌,卦象如刀刻进脑中:“命薄如纸,虫引魂门。”

“糟了!”他低吼出声,声音发颤,“这孩子命格极弱,早就是‘空壳’,井里的‘命虫’已经盯上了他!你们再敢烧香,魂立刻被吞!连灰都不剩!”

张守义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将抽搐的王小柱背起。

孩子轻得吓人,像一捆枯柴,呼吸断断续续,脖颈脉搏几乎摸不到。

他不敢回头,更不敢迟疑,抬脚就往百步外的土坡冲去——那里是陈二狗昨夜布下的“断脉阵”。

脚踩碎石,风割面颊。

张守义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线上。

他知道,这不只是救人,是在抢时间,抢井脉收命前的最后一息。

“放阵心!”陈二狗紧随其后,声音嘶哑。

张守义将王小柱平放在七枚铜铃围成的圆心,自己顺势退开三步。

陈二狗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中央阵眼的桃木楔上。

血珠溅落,七铃齐震,发出沉闷如鼓的嗡鸣,像是从地底深处传来的一声叹息。

刹那间,王小柱喉头滚动,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溢出。

一股黑气自他口中喷出,如烟似雾,扭曲如蛇,在空中挣扎片刻,竟化作数十根细若发丝的红线,被井的方向遥遥牵引。

“回来!”陈二狗怒喝,双手结印,朱砂符纸燃起幽蓝火焰。

红线猛地一颤,似被无形之力截断,纷纷崩裂,缩回井壁石缝。

最后一丝黑气消散时,王小柱眼中的红光熄灭,呼吸虽弱,却恢复了平稳。

众人默然。

晨光微露,天边泛白。

井口香灰早已燃尽,残烬被风吹散,不留痕迹。

井心石恢复干涸,仿佛昨夜一切皆是幻觉。

雷振邦缓缓走到井边,手中捏着最后一张无名符。

符纸无字,无印,以血为墨,以骨为纸。

他轻轻将其贴在井壁裂缝旁,动作如祭。

“守井人不收香火,不听哭求,不许愿,不立碑。”他声音低缓,却字字如钉,凿进石中。

话音落,井壁缓缓渗出暗红液体,如血泪蜿蜒,凝成一行新字:

“香火即贪,贪者先亡。”

王老五抱着昏睡的儿子,李春梅扶着他,夫妻二人踉跄后退。

她那只焦黑的手垂在身侧,已无知觉。

她想哭,却哭不出声。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神迹,是劫。

临行前,她回望井口——一缕黑烟悄然升起,细长笔直,如一支燃尽的香,无火无焰,却令人脊背发寒。

远处,雷振邦仍伫立不动。

晨风吹动他残破的衣角,身影孤绝,像一道横亘在人间与深渊之间的界碑。

但井,还在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