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谁在井底缝嫁衣(1/2)

第七日的雪停了,但山上的寒气没停。

吴秀英是被一股冷意惊醒的。

不是风,也不是屋漏,而是梦里那口井的湿气,顺着脚底爬上来,一直钻进骨头缝里。

她梦见井底站着一个小女孩,穿一身残破红嫁衣,袖口滴着黑水,手里一根锈针来回穿引,缝的是一块百衲布——布上每一块补丁都像一张人脸,闭着眼,嘴唇微动,似在低语。

她猛地坐起,心跳撞着肋骨。

枕边,静静躺着一支生锈的绣花针,针眼穿过半截红线,红得发暗,像是浸过血又晒干了。

她认得这针。

林小满火化那天,她偷偷从骨灰里捡出来的。

当时只觉心痛,没多想,如今摆在眼前,却像一道符咒,把她和那个梦死死钉在一起。

她盯着针看了很久,忽然明白了:这不是梦。是“针引梦”。

老辈人讲,裁缝若心诚至极,能通幽冥。

若有亡魂执念未散,便会借针线托梦,求一线牵魂。

吴秀英不是信鬼神的人,可她缝了一辈子衣,知道布会记事,线会藏声。

她轻轻拿起针,指尖划过锈迹,竟觉一阵温热,仿佛那针在回应她。

她从箱底取出那块百家布——几十年来,村里谁家孩子体弱多病,她就讨一块碎布,拼成“百家衣”给孩子穿,说是借百家福气压命。

这块布早不新了,边角磨损,针脚密密麻麻,像一张老地图。

她没点灯,坐在窗前,用月光辨线。

针尖蘸了一滴童子泪——是陈小栓昨夜睡着时流的。

孩子说他梦见“井在哭”,醒来眼角就有泪。

吴秀英知道,盲童的眼泪最净,能通阴阳。

第一针落下时,她没想缝什么。只是觉得,有人在井底等着穿。

针走三寸,布面微颤,竟渗出一道极细的血线,蜿蜒如根脉。

她心头一震,却没停手。

第二针、第三针……每一针都像在回应某种节奏,仿佛她不是在缝布,而是在接线,把散落的魂,一针一线,往回拉。

天刚亮,马秀莲来了。

她没进屋,站在门口,手里攥着一块褪色的旧布,边角烧焦,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她低头看着布,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这是……当年包李春花的襁褓。她从没穿过新衣,连裹尸布都是旧的。”她顿了顿,眼眶红了,“这布,算我补的。”

吴秀英接过布,没问她为何现在才给。

她只是点点头,将布角缝进嫁衣下摆。

针穿过的瞬间,布面又浮出血纹,这次是一片网状脉络,像九口井在地下相连。

下午,陈小栓摸来了。

孩子手里紧攥着一支炭笔,笔身有深深的牙印,是他从李春花住过的屋梁夹缝里抠出来的。

他仰着脸,虽看不见,却像在“看”吴秀英:“她说……针脚比字暖。”

吴秀英接过笔,心头一酸。

她把炭笔也缝进衣摆,针线绕过笔身,像在给它安一个家。

布面再次浮现血纹,这次是几个模糊的字迹:“七月初七,命归井”。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夜里,刘青山来了。

他站在门口,没进来,只是盯着那件半成的嫁衣看了很久。

他掌心那道书页纹突然灼痛,像是有字要破皮而出。

他闭眼,再睁眼,看见一行小字浮现在皮肤上:

“孙翠娥,死时未及出嫁,九村亡女共织此衣,托吴秀英缝之。”

他浑身一震。

孙翠娥——这个名字他听赵桂兰提过。

1959年红莲疫爆发前夜,村东有个姑娘,七月初七生,命理说“生女归井”,若无人记名,魂不得嫁。

她病死那天,连寿衣都没换,草席一卷就埋了。

后来井水发红,有人说,是她穿着嫁衣在井底等郎君。

刘青山忽然全懂了。

这不是一件嫁衣。

是“魂嫁契”。

是九村死于红莲疫的女子,用残魂织就的冥婚凭证。

她们没活到出嫁,没被人记住名字,甚至死后连一口薄棺都没有。

可她们的执念没散。

她们要一场仪式,要一针一线,把“存在”缝进人间。

吴秀英不是在缝衣,是在替整个村子,还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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