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碑倒那夜鬼唱名（2/2）

他抡起铁锹砸向碑脚的动作带起一阵风，林小满听见石屑飞溅的声音，有粒石子擦着她耳尖飞过去，在脸上划出道血痕。

风停了。

天地突然静得可怕。

林小满望着赵铁柱扭曲的脸，看见他鬓角的汗珠子悬在半空，像串没来得及落下的眼泪。

然后——

歌声从九村方向涌过来。

不是童谣，是无数男女老少的混声，像有人把九个村子的夜话揉碎了，再用嗓子磨成细粉，掺着露水唱出来。孙翠娥......赵二狗......陈大柱......每念一个名字，碑面就亮一分，林小满看见赵铁柱手里的铁锹在渗血，血珠顺着木柄爬进他掌心，凝成个墨色的字。

这......这是啥？他松手，铁锹砸在地上。

碑底的空白处正缓缓浮出赵铁柱三个字，墨迹未干，还在往下滴。

林小满撑着碑站起来。

她的影子罩住赵铁柱，像片突然压过来的云：你砸的不是石碑。她蹲下去，指尖蘸着自己掌心的血，在赵铁柱旁补了行小字，是九村亡魂共写的家谱。

名字一旦被念，便不再是死者的，是生者欠的债。

血字落成的刹那，风重新卷起。

林小满听见远处有婴儿的哭声，有老妇人的叹息，有年轻人的笑声——那些被困了十年的魂，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

赵铁柱突然嚎啕大哭。

他盯着碑上那行小字：腊月十六未记父名，今代补。肩膀抖得像筛糠，我爹......他是五九年没的，连块木牌都没立......

黎明前的凉意裹着水汽漫上来。

林小满靠在碑上，看着自己掌心的莲痕彻底淡成一道青线。

碑身温度骤降，她这才发现碑底的裂纹里爬出了细如发丝的红莲藤，正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缠，凉丝丝的，像条找窝的蛇。

她没动。

最后一滴心头血从指尖渗出来，落在碑心，地绽开朵极小的墨莲。

我不是碑......她对着井里的月亮说，声音轻得像片要化的雪，我是信。

碑面轰然崩塌的巨响惊飞了半村麻雀。

碎石沉入井中的刹那，林小满看见水面浮起块残碑，上面的字被水波揉得模糊，却还能辨出：谁记我，我记谁。

杨家坪的井台边，陈小栓摸着新浮出的炭笔。

盲童的指尖在笔杆上轻轻摩挲，忽然皱起眉头：这笔......他把笔贴在耳边，怎么像在哭？

晨雾里，林小满的影子淡得快要看不见了。

她望着九村的灯火明灭不定，听见井脉在地下轻轻震颤——那是活碑碎裂的余响，也是新的心跳。

别怕。她对着风说，声音散在晨雾里，我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