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谁在写我,我在记谁(1/2)
驿站的木窗被夜风吹得吱嘎作响,像是垂死之人的呻吟。
林小满在硬板床上翻了个身,沉沉坠入梦境。
这一次,她又回到了记归井边。
井口黑沉沉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但这一次,她不是站着,而是跪着。
膝盖下是冰冷潮湿的青苔,一双无形的手,不,是无数道无形的力量,死死地将她的手腕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成了献祭的牲畜。
面前的石碑不再是空白的。
上面用一种黏稠如墨的字体,赫然刻着一行字:“林小满,生于1998年七月初七,归于——”
“归于”二字后面,是一片刺目的空白,仿佛在等待一个日期被填上。
一支炭笔悬在空中,笔尖凝聚着浓得化不开的墨,正要落下。
林小满挣扎着抬头,想看清执笔者是谁。
当她看清那张脸时,血液瞬间冻结。
是李春花。那个在井边跳皮筋,被她亲手记录名字送走的小女孩。
可此刻的李春花,脸上没有了痴傻和茫然,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秋日的天空,倒映着林小满惊恐的脸。
她成了记录者,而林小满,是被记录的那个。
“不!你不能写我!”林小满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却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
李春花稚嫩的脸上露出一丝怜悯,她轻轻摇头,声音空灵而遥远:“不是我写你……是她们写你。”
她的话音刚落,黑洞洞的井中,忽然浮起无数张面孔。
男女老少,面目模糊,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眼中都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他们是历代的守夜人,是那些被井吞噬,却又被井束缚的亡魂。
一张张嘴巴无声地张开,吐出的不是言语,而是一缕缕漆黑如墨的丝线。
墨丝从井中升腾而起,如百川归海,尽数缠绕在那支悬空的炭笔笔杆上。
千万缕墨丝,汇聚成一股力量,共同执着这一笔,要将她的命运终结。
“不——!”
林小满猛地从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里衣。
驿站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的风声依旧。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擦去额头的汗,却在看到掌心的瞬间,如遭雷击。
她的左手掌心,不知何时浮现出一行极淡的墨痕,字迹与梦中石碑上的一模一样:“林小满,生于1998年七月初七,归于——”
这不是梦!
她连滚带爬地跳下床,抓起桌上的水壶,将冷水倒在手上,用袖子使劲擦拭。
那墨痕却像是纹身一般,牢牢刻在皮肉里。
她发了狠,从包袱里摸出一小包盐,撒在掌心,继续用力搓。
皮肤被磨破了,刺痛传来,墨痕非但没有褪去,反而从笔画中渗出血丝,显得更加诡异狰狞。
一阵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她猛然想起在净水村时,赵桂兰婆婆拉着她的手,神神叨叨地说过的话:“七月初七生的孩子,命硬,也命薄。一半归天,一半归井。”
当时她只当是乡野间的胡言乱语,此刻却字字如针,扎进她的脑海。
原来如此。
她终于彻悟。
她根本不是什么被选中的守夜人,不是记录者,更不是引渡者。
她从一开始,就是被九井亡魂共同选中的“容器”。
她的出生日期,她成为守夜人的命运,甚至她的名字……林小满,这个听起来普通至极的名字,或许根本就不是父母所取,而是由万千残魂的执念拼凑而成,一个早就预定好要被填回井里的名字。
巨大的荒谬感和恐惧攫住了她。
她不信,她不愿相信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预设的谎言。
她颤抖着从发髻中拔出那支温润的炭笔,那是守夜人身份的象征。
她要证明,自己才是记录者。
她将笔尖对准地面,想写下自己的名字,想证明自己还拥有主宰这支笔的权力。
然而,她的手腕刚一用力,那炭笔就像是活了过来。
一股不属于她的力量,强大而冰冷,瞬间攥住了她的手。
笔尖脱离了她的控制,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自动划动起来。
沙沙,沙沙。
笔画清晰,力道沉稳。
一行陌生的名字出现在地上:“孙翠娥,净水村人,死于1959年腊月十六。”
林小满呆住了。
孙翠娥?
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净水村的档案里也没有这个人。
她茫然地盯着地上的字,鬼使神差般地,轻声念了出来:“孙翠娥……”
名字出口的瞬间,她的胸口猛地一痛,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穿。
一段不属于她的记忆,伴随着彻骨的寒冷和绝望,汹涌地灌入她的脑海。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破旧的土坯房里,寒风从门缝里呼啸着灌进来,吹得油灯忽明忽灭。
一个虚弱的女人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蜷缩在铺着干草的墙角。
她就是孙翠娥。
婴儿发出猫一样的微弱哭声,小脸冻得发紫。
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粗暴的嘶吼,是她的丈夫孙万财:“生了没?是个带把的吗?赔钱货就给我扔了!”
门被一脚踹开,孙万财带着一身风雪闯进来,身后还跟着他的母亲马秀莲。
看到襁褓中的女婴,孙万财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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