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笔在手,我在写(2/2)

她想起来了,三十年前,她为即将远行的女儿李春花缝制新衣时,也发生过一模一样的事情。

那一次,她的血也是这样被布料和丝线“吃”了进去。

而那件新衣缝成的第二天,她的女儿就失踪了,从此杳无音信。

她颤抖着手,抚摸着针脚下仿佛在微微发光的九色线,浑浊的目光变得异常清明。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低语,声音沙哑而笃定:“不是你选了她,是你们……都回来了。”

夜深了,她将缝好的九只行囊整齐地放在院子里的老井台上。

第二天清晨,当她去收回行囊时,发现其中一只囊口,不知何时多了一支崭新的炭笔。

笔身光滑,无字无痕,握在手中,却带着一丝仿佛被人刚刚攥过的温热。

林小满在山洞里宿了一夜。

篝火噼啪作响,映着她严肃的脸。

她取出那支家传的炭笔,借着火光,在粗糙的石壁上默写那份残缺的守夜人名单。

她要将那些被遗忘的名字,一个个重新记起。

名单上的名字一个个出现,当她写到最后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她认识的名字“田小满”时,笔尖忽然一沉,仿佛被一股巨力攥住。

她还未反应过来,那炭笔竟带着她的手,在石壁上自行游走。

墨迹如泉涌,在她写下的名单之后,续上了一个又一个她从未听闻过的死者姓名。

足足上百个名字,笔画间充满了不甘与怨气。

林小满心头剧震,她瞬间明白,这不是她在写字,是这支笔在借她的手,偿还一百多条人命的债!

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但她没有松手。

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传来,她将一口鲜血喷在炭笔之上,厉声喝道:“我写,但得由我来写!”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控制着她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

炭笔恢复了平静,而石壁上,那些由怨气催生的上百个名字也迅速褪色、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最终,石壁上只剩下三个字,深陷入石,笔画狰狞,如同刀刻斧凿——记归井。

黎明时分,林小满收拾行囊,走出了山洞。

她站上山道高处,回望来路,不禁停下了脚步。

只见远方地平线的不同方向,竟有九道极淡的轻烟袅袅升起,笔直地刺向天空。

她认得那些地方,净水村的井台、湖西寨的校舍、王家屯的祠堂、青石坳的纸铺、铁炉镇的荒丘……那正是九地守夜人曾经的驻守之地。

她取出九只铜铃,用一根红绳串起,挂在胸前。

铃铛并未因她的走动而响起,但她的心口却随之轻轻一震,仿佛有无数个细碎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我们都在。”

她握紧了那支变得有些沉重的炭笔,不再回头,迈步走入了前方的晨雾之中。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雾气渐渐变得浓重。

山坳深处,一座无碑的古井静静矗立在薄雾里,井口由青石砌成,长满了湿滑的苔藓,显得古老而孤寂。

井口之上,水面平静如镜,但镜子的中央,却漂浮着一张纸。

那正是她昨夜在山洞中为验证炭笔而烧毁的名单残页,此刻竟完好如初,上面的字迹在雾气中依旧清晰,墨迹甚至还未干透。

一阵山风吹过,拂动了她的衣角。

悬于胸前的九只铜铃,在这一刻,发出了自重聚以来的第一次声响。

叮、叮、叮……九声清脆的铃音,依次响起,不高不低,却仿佛能穿透魂魄。

井中平静的水面,随着铃声,微微漾开了一圈涟漪。

一缕缕白雾自井口盘旋而上,缠绕着,纠结着,却始终不曾散开分毫,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井口与周遭的天地隔绝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