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点灯的人不闭眼(1/2)

井沿上的风,带着一股水腥味,吹得孙玉兰的衣角猎猎作响。

她环视着一张张惶恐而麻木的脸,声音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从今晚开始,这口井,咱们轮流守着。一家一户,一夜一人。”

人群里起了些微的骚动,但没人敢出声质疑。

这个女人的眼神,如今比井水还冷。

“守夜的人,带三样东西。”孙玉兰竖起三根手指,“一盏灯,要点亮,放在井台。一截炭笔,一张纸。还有,打一碗井水,放在灯旁。从天黑守到天亮,人不能离,灯不能灭。”

她的规矩听起来古怪,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是她当上村里主心骨后,立下的第一条新规。

没人知道她想干什么,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温柔懦弱的孙玉兰,已经跟着她的学生田小满一起,沉在了这口井里。

第一个守夜的,是吴秀英。

她抱着一盏煤油灯,丈夫在旁边帮她提着小板凳和一碗水。

夜色像浓墨,把整个村子都化了进去,只有井台这点昏黄的光,像坟头前的烛火。

吴秀英坐下,把水碗端端正正放在灯旁,炭笔和纸铺在膝盖上。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看着那碗水。

水面倒映着跳动的火苗,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夜风一次次吹过,灯火摇曳,却始终没有熄灭。

吴秀英拿起炭笔,在纸上开始写字。

她的手有些抖,笔画却很用力,像是要把什么东西刻进纸里。

李春花。

她一遍遍地写,仿佛不知疲倦。

这两个字是她心里的魔障,是她夜里惊醒时脱口而出的尖叫。

她的女儿,那个被发现时穿着一身红衣,脚上却没鞋的女儿。

纸很快被写满了,密密麻麻,像一张黑色的符咒。

她换了张纸,继续写。

一夜无话。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吴秀英站起身,双腿早已麻木。

她看了一眼那碗水,清凌凌的,一滴未少。

她又看了一眼那盏灯,煤油将尽,火苗依然顽强地亮着。

她收起东西,沉默地回家了。

村西头的广播站里,灯也亮了一夜。

周志国用布满老茧的手,擦拭着一台老旧的播音设备。

他面前站着三个半大的少年,是村里仅剩的几个读过初中的孩子,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不安。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的徒弟。”周志国声音沙哑,指着墙上的一张手绘地图,“这上面,是全县三百七十个广播喇叭的位置。红点是坏的,黑点是好的。我们的活儿,就是让所有红点都变成黑点,一个都不能哑。”

一个胆子大的少年忍不住问:“周叔,修好了,放啥?要是……要是有人不想听呢?”

周志国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

“不想听,也得听。”他一字一顿地说,“那就让声音钻进他们的骨头缝里,钻进他们的梦里去。”

少年们似懂非懂,只觉得周叔身上有股说不出的狠劲。

他们不知道,周志国守着这堆破铜烂铁,是要为那些无法开口的人,发出声音。

他要让全县的人都听见,这村子里发生过什么。

当周志国在地图上画下第一个圈时,村后新开辟的山坡上,赵金娥正主持着一场寂静的葬礼。

七具用红布紧紧包裹的尸身,由村里的男人们抬着,被安放进七个新挖的土坑里。

没有哭声,没有哀乐,只有风吹过山岗的呜咽。

赵金娥是村里最年长的女人,此刻,她像一尊风干的雕像,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七座新坟,每一座前面,都立起了一块无字的石碑。

“入土为安,魂归故里。”赵金娥的声音苍老而悠远。

她从一个布包里,拿出第八双崭新的红布鞋,走到不远处一座孤零零的旧坟前。

那是李春花生母的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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