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谁在替我活着(2/2)
刘志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从井里爬了出去,在那个“自己”转过身时,他故意踉跄了一下,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迷茫和痛苦。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儿?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捂着头,佯装失忆。
那个“自己”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序化的光芒,随即露出一个关切的微笑:“你摔了一跤,忘了一些事。别担心,我就是你,刘志学。我们回营地吧,大家都在等你。”
他尾随着这个“替身”,回到了那个他刚刚逃离的营地。
帐篷不知何时又被重新支了起来,甚至还多了一顶医疗帐篷。
“替身”将他安顿好,便走进主帐篷。
刘志学悄悄跟过去,从门帘缝隙向里窥探。
只见“替身”正坐在一张桌子前,在一份文件上签字。
文件抬头赫然印着几个大字——“火种计划协助书”。
而落款处的签名,“刘志学”三个字,笔迹与他分毫不差。
深夜,万籁俱寂。
刘志学摸进了医疗帐篷,从一个药箱里找到了一包消过毒的银针。
他回到自己的帐篷,那个“替身”正躺在行军床上,呼吸平稳,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
他想起了陈瘸子疯疯癫癫时念叨过的一句话:“血是魂的根,表是时的锁,血入锁,魂归位……”
这或许就是陈瘸子暗示的“验魂法”。
他深吸一口气,用银针刺破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精准地滴入怀表的齿轮缝隙中。
血珠渗入的瞬间,那块停摆的怀表发出了“咔哒”一声轻响。
秒针,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姿态,逆时针倒转。
一秒,两秒,三秒……整整倒转了七秒,才再次停下。
而他再看“替身”床头,那里也放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怀表,纹丝不动。
他明白了。
他的灵魂还在,真我尚存!
但是,时间只剩下六天多一点。
七天一到,当他这块表的指针走完七圈,灯就会彻底吞噬他的意识,而那个“替身”,将成为唯一的“刘志学”。
他不能等死。
他连夜奔赴陈瘸子栖身的那座破庙。
他没有空手去,而是从怀里掏出了那颗在井底得到的,如同心脏般温热的红莲种子。
看到这颗种子,疯疯癫癫的陈瘸子眼神瞬间清明,却又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悲痛。
“你要毁名?”陈瘸子问。
刘志学点了点头。
“哈哈哈……”陈瘸子突然咯血狂笑,笑声凄厉,“名在簿上,肉身即名!要毁名,先剜骨!”
他猛地指向庙后那口同样荒废的枯井,声音嘶哑:“我儿子……当年就是听了我的话,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刻在了自己的肋骨上,然后把那根骨头挖出来,埋进了井心……灯就再也找不到他了……可他,也再也醒不过来啦!”
老人的笑声变成了呜咽,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刘志学沉默了很久,周围只有风声和老人的哭声。
他最终还是从靴子里抽出了那把随身的匕首。
他没有选择肋骨,而是撩起了左臂的袖子。
他要活着,就不能把自己变成一个活死人。
他必须找到别的办法,但在那之前,他要先试试这灯的成色。
锋利的刀尖划破皮肤,一道深深的刻痕出现在他的小臂上。
血涌了出来,滴落在庙前的雪地里。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几滴血并没有渗入雪中,而是迅速凝结,在洁白的雪地上,开出了一朵米粒大小、栩栩如生的微小红莲。
灯,已经开始标记他的血肉了。
黎明时分,天光微亮。
刘志学站在破庙的屋顶上,遥遥望向第九井的方向。
那里,或许就是一切的根源。
剜骨是下下策,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他还有六天时间,他要去源头看看。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倒转了七秒的怀表,在庙宇的基石下挖了个坑,将它埋了进去。
然后,他撕下一截袖子,用匕首尖蘸着自己的血,在布上写下几行字,卷起来塞进一个捡来的竹筒里,奋力扔进了山涧的溪流中。
与此同时,数百公里外的省城档案局里,林秀兰正对着一份刚从底层库房调出的户籍档案,手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那是一份全省范围内,1959年出生、姓名中含有“学”字的男性名单。
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刘志学”三个字,被一支猩红的笔,重重地圈了出来。
旁边,还有一行冷硬的钢笔批注:“适配度百分之九十七,待唤醒。”
批注的下方,盖着一个鲜红的印章,不是任何单位的公章,而是一个形似燃烧灯芯的诡异图案。
刘志学并不知道自己早已是别人的盘中餐。
他只是觉得,与其被动等待灯芯燃尽,不如主动去靠近那团火。
他从陈瘸子口中得知,091所最近成立了一个所谓的“灯芯回收组”,其外围观察站,就设在第九井不远处的一座废弃林场里。
他最后看了一眼第九井的方向,那里雾气昭昭,像一只蛰伏的巨兽。
然后他转过身,向着林场的方向走去。
他要像一个幽灵,潜伏在猎人的身边,看看他们到底在回收什么,又要点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