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谁在替我活着(1/2)

风停了。雪也停了。

世界静得像一口刚被封死的棺材。

刘志学从井口边挣扎着坐起来,刺骨的寒意从积雪下的冻土钻进骨髓。

他低头看向手腕,那块老旧的黄铜怀表表盘上,时针、分针、秒针纹丝不动,死死地钉在三点二十七分的位置。

他记得很清楚,掉进井里前,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时间。

也是三点二十七分。

时间,在那一刻被冻结了。

更让他心头发沉的是,那本寸步不离的红皮账簿,不见了。

他摸遍了全身,连一丝纸屑的痕迹都没有。

只有左手手背上,那个邮戳形状的纹路,不再是淡淡的青灰色,而是转为一种触目惊心的暗红,像是刚刚从火里取出的烙铁留下的印记,皮肤下隐隐传来灼痛。

他踉跄着站起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临时驻地的方向走。

营地里空无一人,帐篷的门帘在微风中无力地拍打着支架,发出单调的啪嗒声。

林秀兰已经走了,走得匆忙而决绝,仿佛在躲避一场瘟疫。

火堆早已熄灭,只剩一圈黑色的灰烬。

灰烬中,半页烧焦的档案残片被风吹得微微颤动。

刘志学捡起来,上面的字迹被火燎得残缺不全,但那几个关键的字,却像淬了毒的针,扎进他的眼底。

“……守灯者……七日一更……灯不灭,魂不归……”

七天换一次班?什么灯?谁的魂?

他冲进自己的帐篷,希望能找到更多线索,可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面配发的挂镜还留在原处。

他走到镜子前,想整理一下自己狼狈的仪容。

就在那一刹那,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镜子里的人,确实是他自己。

同样的脸,同样的衣服,同样的疲惫和茫然。

但镜中人的动作,比他慢了半拍。

他抬起右手,镜子里的人顿了一下,才跟着抬起。

他猛地眨了一下眼,镜子里的人却几乎停滞了一秒,才缓缓合上眼睑。

而就在那眼皮开合的瞬间,他清晰地看到,那双瞳孔深处,闪过一抹妖异的莲红色。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想起了井底深处,那个冰冷、不带任何感情的字——“我收”。

原来收的不是信,是人。

不,更准确地说,是被“记录”了。

真正的他,或许在那一瞬,就已经被永远地留在了那口深不见底的井里。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必须验证!

091所那座废弃的通讯站,是唯一可能与外界取得联系的地方。

他记得田有福提过,那里有一部老式电码机,虽然年久失修,但也许还能用。

他必须找到田有福,他是除了吴德海和陈瘸子之外,唯一知道第九井秘密的人。

夜色再次降临,刘志学借着稀疏的星光,在雪地里艰难跋涉。

就在他快要接近通讯站时,几道手电筒的光束刺破了黑暗,伴随着几声呵斥。

是巡逻的民兵。

他心头一紧,慌不择路地滚下山坡,恰好落在一口枯井旁。

来不及多想,他翻身跃入井中,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井壁上。

井里没有水,只有厚厚一层枯叶和腐土。

他屏住呼吸,听着头顶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远去,才敢松一口气。

他摸出火柴,划着了一根。

微弱的火光中,他看到井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迹潦草而绝望,像是临死前的挣扎。

这些名字旁边,无一例外都刻着三个字——“退信者”。

火光向下移动,在井壁的最下方,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雷建国。

吴德海的徒弟,那个在第九井失踪的年轻人。

但和其他名字不同,“雷建国”三个字上,被人用什么东西狠狠地划了一道,那划痕深入石壁,呈现出一种干涸的血色。

他正想凑近细看,一股寒气毫无征兆地从井底升起。

一个声音幽幽地响了起来,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

“你逃不掉的,我们都在等换班。”

是他的声音。一模一样。

刘志学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抬头,望向井口。

一轮惨白的月亮挂在井口正上方,月光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服,但整理得一丝不苟,没有一丝褶皱。

脸上挂着温和而空洞的微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

最诡异的是,那人左手的指甲上,涂着一层暗红色的油彩,在月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一个“自己”站在井口,一个“自己”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吴德海临死前的话,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响:“灯芯燃尽前,会先克隆一具皮囊。”

原来,他不是被取代了,而是被复制了。

一个用来在人间行走的皮囊,一个被困在某处的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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