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井水不洗忘恩人(1/2)
周志国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他蹲在井边的土坡上,膝盖压得草叶发出细碎的呻吟,手指正顺着震动板边缘的记录纸一寸寸摸过去。
后半夜的风裹着露水,顺着裤管往骨头里钻,可他额角的汗却顺着下巴砸在泥地上,洇出个深褐色的小坑。
板子是他亲手做的——桐木芯子蒙了层铜皮,底下埋三根竹钉通到地底。
这是他琢磨了半个月的法子:地底的震动会通过竹钉传到板子上,再震得固定在板边的记录纸颤动,蘸了炭粉的钢针就会在纸上画出波纹。
他原以为能听见虫鸣的震颤、树根抽芽的轻响,可此刻纸上那团被风吹皱的云,正以某种让他后颈发凉的规律起伏着。
他摸出怀表对了对时间,指针刚过凌晨两点。
这是乙体消散前最后一次声波记录的时间——上个月在村东头老槐树下,那个浑身爬满红斑的活死人在太阳升起前发出的最后声响,波纹形状和现在这团云几乎重叠。
不可能......他喉咙发紧,从帆布包里摸出自制的扩音器。
这东西是用铁皮罐头改的,一头接震动板,一头贴在耳朵上。
当金属贴住耳骨的瞬间,他猛地抖了个激灵——扩音器里传来模糊的气音,像有人把脸贴在瓮口说话,尾音被泡得发软:......他们写了别人......忘了我......
周志国的手开始抖,扩音器掉在地上。
他扑过去捡起,指甲在铁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这次他听清了,那声音里带着哭腔,尾音打着颤:......我在井里等了三十年......
井里?
他猛地抬头看向身后的老井。
月光落在水面上,原本静得像镜子的井水正泛着细微波纹,倒映的月亮被扯成碎银。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张寡妇来打水时说的话:这水最近喝着发腥,像泡了铁锈。
天蒙蒙亮时,陈青山的自行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后车架的自名箱撞出声。
他昨夜串了五个村,给老人们送炭条和画纸,此刻眼皮沉得像挂了秤砣,可一想起西头村王老汉家院角突然绽放的野菊,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直到他把自名箱往所里木桌上一放。
嗡——
铜箱发出蜂鸣。
陈青山的手悬在箱盖上方,能清晰感觉到掌心的震动,像有只蜜蜂被困在金属壳里。
他连开三个箱子,每个都在震,箱壁上还多了细密的裂纹,像冰面裂开的缝。
这不对。他翻出记录本,上面记着每个自名箱对应的村落和编号。
手指划过墨迹时,他突然顿住——这些共振的箱子,编号尾数都是单数,而单数箱对应的是1959年红莲疫爆发时的重灾村。
他冲进资料室,翻出积灰的档案袋。
1959年净水县死亡名单上,总共有三百七十二人。
可最近三个月登记的自主记名只有三百五十五份。
他拿铅笔在名单上划拉,数到第十七下时,笔尖地断了——十七个名字,没有被任何家庭收录。
李德发,外乡货郎,死在东头村破庙;赵二狗,赵铁柱亲弟,烧埋在南山坡;李招娣,十四岁,投井自尽......他念着念着,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这些名字旁都画着红圈,标注着不洁之死:疫死的被嫌晦气,自尽的被说克亲,外乡的连牌位都进不了祠堂。
刘桂香的手指在泛黄的纸页上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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