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火种不是一个人的事(2/2)

田小排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屋内的寒气将她冻得一个激灵。

她将那七枚火漆印残片小心翼翼地收进铁盒,抱在怀里,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了死亡与秘密的屋子。

刘文远用生命告诉她,传承不是简单的交接,而是一种信念的延续。

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终日与骨灰为伴的火化工,王德发。

她没有直接回祠堂,而是绕道去了城郊的殡仪馆。

已是后半夜,殡仪馆里一片死寂。

田小满熟门熟路地绕到后面的工作间,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油脂的怪味扑鼻而来。

她推开那扇通风不良的后室门,看到王德发正背对着她,借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在做着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

他面前摆着一个古朴的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上面贴着一张泛黄的符纸。

他已经揭开了封印,正用一把小巧的黄铜勺,从陶罐里小心翼翼地舀取着一种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膏状物。

那东西在灯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仿佛是冷却的岩浆。

他将那膏状物,一滴一滴地注入旁边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里。

见到田小满进来,王德发并没有丝毫惊讶或掩饰,只是平静地转过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你来了。”他指了指那个陶罐,“你姑婆吴桂芳的烬,我用秘法炼了三十年,就等今天。”

田小满看着玻璃瓶里那微微蠕动,仿佛有生命的暗红色膏状物,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是什么?”

“火油。”王德发将瓶塞盖好,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波澜,“这不是毒,是引。是三十年来,火种在她骨灰里沉淀下来的所有灵性。若有真心愿意承接火种的人,将这火油滴一滴在心口,火种便会闻着味儿找来,主动认主。可若是想强行把火种塞给一个不情愿的人,这东西就会变成最烈的毒,反噬其主,使其成魔。”

田小满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想起了刘文远的话,想起了091所的企图。

“那你……你为什么不自己用?”

王德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我?我见过太多的人,烧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名字。我的胆子小,怕疼,更怕忘了自己是谁。我要做的,不是去接任,而是确保下一个决定要烧的人,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他将那个装着火油的小玻璃瓶递到田小满面前,“吴阿婆说过,井虽然被封了,可火还得继续往前走。信要有人送,路要有人记。我就是那个记路的人。”

田小满接过冰冷的玻璃瓶,瓶中的火油仿佛感受到了她掌心的温度,轻轻颤动了一下。

天色将明未明,东方泛起鱼肚白。

田小满最终还是回到了净水渡口。

吴阿婆像一座雕塑,依旧坐在那口古井旁。

她的面前,周哑婆安静地躺在担架上,双目紧闭,气息平稳,似乎只是睡着了。

田小满将刘文远的死讯,以及他在墙上刻下的遗言,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吴阿婆。

然后,她将那个装着火漆印残片的铁盒和王德发给的火油瓶,一并放在了吴阿婆面前。

然而,吴阿婆看都没看那些东西。

她只是伸出干枯的手,从腰间解下一只小小的铜铃。

她用铜铃在井沿上轻轻敲击了三下,发出清脆空灵的声响。

平静的井水瞬间泛起一圈圈涟漪,水面上倒映出的,不是天空,也不是田小满和吴阿婆的脸,而是周哑婆那张昏迷不醒的脸。

“她听见了。”吴阿婆盯着水面,喃喃自语,“纸语者虽然昏迷,但她的神识与万物相连。她最后听见的,就是刘文远用炭笔在墙上刻字的声音。”

话音刚落,吴阿婆做出了一个让田小满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手一扬,将那只铜铃扔进了井里。

铜铃打着旋沉入深不见底的井水,就在它沉底的那一刹那,水面突然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搅动,浮出了一行湿漉漉的水字:

“守夜人十一号,非刘文远,乃记其言者。”

田小满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她死死盯着那行水字,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她的心上。

承接火种的,不是刘文远这个人,而是“记住他遗言的人”?

这算什么?

承契者,竟然不是一个具体的人,而是一种行为,一个身份?

她下意识地望向祠堂的方向,怀中那本新名录竟无风自动,书页哗哗作响。

她能感觉到,首页上那原本闪耀着金光的“刘文远”三个字,正在迅速地淡去,光芒消散,最终化为一片刺眼的空白。

名录在等待,在等一个尚未落笔的选择。

而就在此时,田小满贴身藏着的那枚火漆印,突然微微一烫。

一股暖流从印章中渗出,直抵她的心口。

一个模糊不清,却又无比清晰的低语,仿佛从三十年的时光深处传来,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火种,不是一个人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