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焚名夜(1/2)
风雪像一群无家可归的野狗,在净水村的断壁残垣间哀嚎。
林秀兰的每一步都踩得极深,仿佛要将自己的重量永远烙印在这片被遗忘的土地上。
她背上那具薄皮空棺,轻得像一个谎言,却又重得压弯了她的脊梁。
棺材在她背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与风声混在一起,成了这片死寂废墟上唯一的声响。
她终于走到了那片焦黑的空地,烧名碑曾矗立于此,如今只剩一圈深陷的基座残骸,像一道永不愈合的疮疤。
她卸下棺材,小心翼翼地将它横置在基座中央。
棺盖滑开,露出里面铺得整整齐齐的碎片。
那是几十年间无数封无法投递的信,被她亲手撕开,揉碎。
还有磨损的邮包帆布,每一缕纤维都浸透了邮路上的风霜雨雪。
最显眼的是七枚乌沉沉的铜钉,静静躺在纸片之上,像是为一场缺席的葬礼准备的最后体面。
她将带来的干柴堆在棺材四周,柴火干燥,带着松木的清香,在这片充满腐朽与焦糊气息的废墟里,显得格格不入。
万事俱备,只欠一捧火。
“最后一程,我们送你。”
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她身后不远处的阴影里传来。
林秀兰没有回头,她知道那是谁。
韩老三从一堵断墙后走出,肩上扛着一杆老旧的猎枪,枪管在晦暗天光下泛着冰冷的铁色。
他身后,跟着三个沉默的身影,都戴着遮住大半张脸的棉帽,只露出一双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
他们是这条废弃邮路上最后的信使,如今早已退休,却从未真正离开。
他们手里没有武器,但站立的姿态,却比韩老三肩上的猎枪更具威胁。
林秀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她从怀中取出一支被油布包裹的火把,划开火柴,微弱的火苗在风中挣扎了几下,最终舔上了油布,腾起一丛稳定的火焰。
火光映亮了她沟壑纵横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喜悦,只有一种行将结束的平静。
她举着火把,却没有立刻投向干柴。
火焰的噼啪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马秀莲……还在等吗?”她轻声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乱。
韩老三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这个问题的重量。
他身后的三个老信使也一动不动,像三座风化的石像。
“三十年了。”韩老三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自从净水村被抹掉那天起,她就住进了祠堂的地窖里,一步没出来过。她说,要等‘点火人’回来。”
林秀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呼出一口白气,那白气瞬间被风雪吞噬。
“她不是等我。”她喃喃道,“她是等一个能替她烧名的人。”
说完,她将燃烧的火把用力插进身旁的雪地里。
火光摇曳,在雪地上投下一个扭曲的影子。
她再次伸手入怀,这一次,掏出的不是火种,而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纸是信纸,上面只有三个字,是她自己的笔迹,一笔一划,力透纸背——林秀兰。
她将这张写着自己名字的纸,迎着风,熟练地折成一只小小的纸鸢。
没有尾巴,没有提线,就是一个最简单的形状。
她松开手,那纸鸢被风裹挟着,颤颤巍巍地飞起,没有飞向远方,而是打着旋,径直飘向了雪地里那丛孤独的火焰。
纸角触到火苗,瞬间被点燃。
省城。
老旧的打字机发出“咔哒、咔哒”的脆响,每一个声音都像一记重锤,敲在田小满的神经上。
她挺直背脊,坐在昏暗的台灯下,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地移动。
“守夜人八号,接令。”
每敲下一个字,她的指尖都会渗出一滴黏稠的黑血,落在白色的键帽上,像一朵朵绽开的黑色小花。
血珠顺着指缝滑落,滴在信纸上,却并未洇开,而是凝聚成一个个微小的、闪着幽光的符文。
她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源自身体内部的剧烈排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试图从她的骨髓里挣脱出来。
窗外,风雪呼啸。
楼下,一排军用卡车悄无声息地停稳,车灯全部熄灭,像蛰伏的钢铁巨兽。
周正宏站在最前方,一身笔挺的军大衣,脸色比风雪还要冷。
他抬起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立刻散开,悄无声息地包围了这栋老旧的居民楼。
“行动!”
一声令下,沉重的撞门声从楼道里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越来越近。
田小满没有理会,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封即将完成的信上。
当最后一个字敲下,房门被轰然撞开的瞬间,她扯下信纸,毫不犹豫地将它送进了台灯的灯罩里。
信纸触到滚烫的灯泡,没有像普通纸张那样燃烧,而是“噗”地一声,爆开一团幽蓝色的火焰。
火光骤起,田小满的脸被映成一片诡异的蓝色。
那蓝焰并未熄灭,而是像拥有生命一般,顺着台灯的电线飞速蔓延。
“滋啦——”
刺耳的电流声中,整栋楼的电灯开始疯狂地忽明忽暗。
走廊里、楼梯间、甚至冲进来的士兵头顶的灯泡,都在同一时刻闪烁起来。
墙壁上,那些斑驳的墙皮下,开始浮现出无数个模糊的印影,细看之下,竟是一个个古老的火漆印的模样,它们在墙上流淌、闪烁,仿佛整栋建筑的血脉都被点燃了。
周正宏冲上楼梯,正看到这诡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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