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信火不熄(1/2)
枯井边的雪地像是被遗忘的白纸,林秀兰跪在上面留下的印记,是唯一的墨痕。
她已经跪了很久,久到膝盖的寒意刺穿了棉裤,扎进骨头里。
指尖上,竹筒探入井底时带上来的那股阴冷湿气还没散去,顺着皮肤的纹理,一点点往她心里钻。
腕上的旧怀表早已没了温度,冰冷的金属贴着同样冰冷的皮肤,像一块铁烙。
可就在这片死寂里,一阵细微到几乎无法察串的滴答声,从她脚下的冻土深处传了出来,不像是她的怀表,更像是这口枯井有了心跳。
她猛地回头,心脏狂跳着撞击胸腔。
井口边缘的积雪上,不知何时燃起了一圈极淡的蓝色火焰。
那火焰没有温度,没有实体,如同一圈鬼气,贴着井沿缓缓爬升,明灭之间,像是在吃力地呼吸。
李春花那张没有血色的小脸和空洞的话语在她脑中炸开:“灯不靠油,靠信。”这井,这火,就是那盏灯吗?
信又是什么?
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不敢再停留,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无法理解的诡异。
她踉跄着站起身,裹紧了身上那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袄,沿着陡峭的山脊,一头扎进了北方的茫茫雪野。
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在没人走的山梁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像个被追赶的孤魂。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黑透,她在山腰一处被积雪压塌的废弃羊圈里找到了暂时的喘息之地。
四面透风的破烂木墙挡不住寒意,却能给她一丝心理上的慰藉。
她缩在角落里,从贴身的衣袋里摸出那顶洗得发白的邮差帽,这是吴德海留下的唯一念想。
她的指尖一遍遍摩挲着粗糙的帽檐,手指冻得僵硬,却固执地感受着上面的每一道纹路。
忽然,在帽檐内侧的夹缝里,她触到了一处异常的凸起,像是一根被刻意缝歪了的针脚。
她心中一动,用冻得发紫的指甲费力地抠开了那根粗硬的线头。
线头断裂的瞬间,一张被折叠成指甲盖大小的黄色草纸掉了出来,落在她手心。
借着从羊圈破洞透进来的微弱雪光,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三个用墨笔写下的字,笔锋瘦硬,力透纸背:“找陈瞎。”
这三个字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她心中几乎要熄灭的希望。
她不再犹豫,连夜翻越了当地人称为“鬼见愁”的风脊岭。
岭上的风能把人的魂都吹散,但她心里装着那三个字,脚下就有了根。
天蒙蒙亮时,她终于在山后一片荒芜的林地里找到了那座破庙。
庙宇早已倾颓,山门塌了半边,门楣上斜挂着一盏锈迹斑斑的铁灯。
诡异的是,那盏看似废弃的灯里,竟真的燃着半截白烛。
烛火很小,在风雪中摇曳,却始终没有熄灭,像一只固执的眼睛,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
她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一股混杂着尘土、香灰和某种药草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
庙堂正中,一尊缺了半边脸的佛像前,盘坐着一个盲眼老者。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背脊挺得笔直,双手正抚摸着一本用粗糙牛皮绳串起来的残册。
他的手指干瘦如柴,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正极其缓慢地划过册页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刻痕,神情专注,仿佛在阅读一篇惊心动魄的篇章。
“你来了。”陈瞎子没有抬头,甚至没有睁开那双灰白无神的眼睛,声音沙哑低沉,像是从古井里捞出来的一样。
林秀兰浑身一僵,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铁簪。
“吴德海走前,在我耳边说了三句话。”陈瞎子依旧抚摸着那本残册,自顾自地说道,“他说,‘信要走,名要烧,灯要有人看。’他把看灯的差事,交给了我。”
他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将那本厚重的残册朝林秀兰的方向递了过来。
“这是我用刀尖在牛皮上刻的《产院夜录》,净水村这些年丢掉的娃,夭折的娘,一笔一划,都在上面。每一页,都是用血写的。”
林秀兰迟疑着上前接过,册子入手极沉,翻开一看,她却愣住了。
所谓的册页上根本没有一个字,只有一道道深浅不一、纵横交错的划痕,有些像盲人摸的盲文,有些又像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符咒,透着一股原始而野蛮的气息。
她借着佛龛前那唯一的烛火,从怀里掏出半截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炭笔,找了一张相对干净的册页,小心地将那些纹路拓印下来。
随着炭笔的涂抹,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划痕在纸上渐渐连接、重组,最终拼接成了一幅地图。
林秀兰的心猛地一缩,这图她认得,正是“九井连脉图”!
与她从《红皮账簿》残页上看到的那幅几乎完全吻合,但又多出了一条极其隐蔽的细线,像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蛇头直指村东那座废弃多年的老祠堂地窖。
她正想看得更仔细些,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庙外雪地上传来的异响。
不是风声,也不是野兽的脚步声,而是一种沉重又整齐划一的节奏,是皮靴踩在厚厚积雪上发出的咯吱声。
人数不少,至少有六个。
林秀兰脸色骤变,她一口吹灭了佛龛前的白烛,整个破庙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她伏在地上,将耳朵贴着冰冷的地面,那脚步声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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