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笔断之后谁点灯(1/2)

林小满在井台石案前坐得腰背发僵时,第三日的暮色正顺着老柳树的枝桠往下淌。

石案上那支刻着的炭笔静得像块死木,井里的水纹也静得像块死玉。

她盯着自己掌心——墨莲的纹路淡得几乎要融在皮肤里,像被谁悄悄擦去了半幅。

小满。

吴秀英的声音裹着暮色飘过来。

林小满转头,见裁缝铺的老板娘抱着个粗陶灯盏,蓝布围裙上还沾着线头。

灯盏里结着层黑黢黢的油垢,灯芯是团乱糟糟的棉线,看着倒像从灶膛里扒拉出来的。

引名灯。吴秀英把灯盏放在石案上,指尖拂过灯身斑驳的刻痕,我娘的娘传下来的,说守夜人初立时才用。

灯芯是百家棉线捻的,灯油掺了九村井水和三碗童子泪——要引亡魂的名,得先引活人的血。

林小满盯着灯盏里凝固的油块,喉结动了动:我不是守夜人了。

断笔那天就说了,九井守夜不靠一人记。

灯不点自明,才是真传承。吴秀英蹲下来,与她平视。

林小满这才发现她眼角的细纹里凝着层薄汗,我昨夜给百家布补针脚,线团自己滚到了灯箱底下。

您看。她掀起围裙角,露出块染血的碎布——正是前日井里浮上来的百衲布残片,线脚连成了字。

林小满没接话。

风掠过井台时,她听见自己心跳声比往日响了三倍。

吴秀英退后半步,拍了拍她手背:我去灶屋热碗姜茶,您且看。

老柳树的影子漫过灯盏时,灯芯突然颤了颤。

林小满的瞳孔骤缩。

那团死棉线竟自己挺得笔直,灯油在盏中翻涌,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搅动。

青白的火苗地窜起来,映得井壁上的青苔泛着冷光——更冷的是那些突然浮现的指痕,从井口往下延伸,深的能抠出石粉,浅的像指甲刮过,密密麻麻爬满整面井壁,像无数人在黑暗里发疯似的写过什么。

火光里浮起张守义的脸。

他戴着滑到鼻尖的老花镜,正攥着本1959年的疫情记录本。

林小满看清了——封皮上的霉斑还是老样子,但内页的二字淡得快要看不清,纸面裂着蛛网状的细纹,像晒干的河床。

张守义的手指抠进纸页,紫外线灯的冷光下,裂纹里渗出一滴黑血,顺着他手背往下淌。

名若断传,井脉逆流。田有福的声音突然在林小满耳边炸响。

她想起前日在山神庙,那老风水师捏着罗盘时说的话,亡魂倒噬活人记忆,到时候不是井记人,是人替井忘。

同一时刻,091所地下库房的铁皮柜一声。

张守义猛地站起来,后腰撞在档案架上,疼得他倒抽冷气。

他盯着渗血的记录本,突然想起田有福的警告,跌跌撞撞摸到电台前,手指在发报键上抖得像筛糠——他得把灯灭即灾起的消息传给广播站的周志国。

千里外的村东广播站,周志国的老花镜滑到鼻尖。

他趴在收报机前,耳机里的声突然急得像敲丧钟。

译电纸上的字迹越写越歪:灯灭即灾起。

灯灭即灾起。

灯灭即灾起——最后一个字被钢笔戳破了纸。

他扯下耳机,踉跄着往外跑,粗布裤脚勾住桌腿,差点栽进泥坑里。

村东裁缝铺的灯盏这时候变了颜色。

林小满盯着那团火,青白转为暗红,灯油里浮起絮状的黑渣,像煮坏的中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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