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灯亮处,有人等(2/2)

孙玉兰回头一看,竟是田有福。

他不知何时来的,浑身湿透,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正死死盯着地上的九井图,激动得浑身发抖。

他快步走进庙里,将油纸包放在一旁,竟对着那幅泥地上的图,郑重其事地从怀里摸出三支香点燃,插在地上,然后纳头便拜。

“老天开眼,老天开眼啊!”田有福叩首之后,才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小満,“孩子,这不是你画的,是它自己要显现出来。这图,就是失传已久的《地脉镇魂图》!”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油纸包,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皮纸。

他将皮纸展开,上面竟画着一幅幅栩栩如生的人物肖像,从古至今,男女老少皆有,但每个人的眼睛,都透着一股非人的平静与淡漠。

“世人都以为守夜人是人,错了。”田有福指着画卷,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敬,“守夜人不是人,是‘记’的化身。他们是这片土地的记忆,负责记录生死,镇压怨气。每一代守夜人,都会在上一任魂归地脉时被唤醒。”

他的手指划过一幅幅肖像,最后停在画卷的末尾。

那里是一个空白的画框,下面的人名一栏,用朱砂写着三个字:“林氏”,而在名字的位置,却写着“名未定”。

田有福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眼神盯着林小满,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来了,你是回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庙门口的雨幕中。

马秀莲撑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站了很久。

她没有进来,只是将手里一个用蓝布包裹的东西递向孙玉兰。

孙玉兰迟疑地走过去接过,布包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块铜铃,铃铛的内壁,也就是铃舌的位置,刻着一个清晰的“春”字。

正是李春花小时候一直戴着的那块!

“她不是怨体,是祭品。”马秀莲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进孙玉兰的耳朵里,“当年孙万财盼孙子盼疯了,找了歪门邪道,想用邪术把他那没出世就夭折的亲孙子的魂给唤回来。可他道行不够,仪式出了岔子,没唤来亲孙,却错引了沉睡中的守夜人魂魄,强行塞进了一个本该死去的婴儿身体里。这才种下了祸根。”

说完,马秀莲深深地看了林小满一眼,眼神复杂难明。

她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进了浓重的雨雾之中,身影几个闪烁,就再也找不到了。

孙玉兰手里攥着那半块冰冷的铜铃,脑子里却是一片滚烫的浆糊。

田有福的“归来”和马秀莲的“错引”,两个截然不同的说法,让她彻底蒙了。

夜里,雨势不见小,反而更大了。

破庙里,孙玉兰守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看着蜷缩在干草上熟睡的林小满,一夜未眠。

到了后半夜,她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到一阵极轻的哼唱声。

那调子,赫然是前几天县广播里循环播放的死者名单。

孙玉兰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却见林小满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正赤着双脚,眼神空洞地朝着庙宇后方走去。

“小满!”孙玉兰心头大骇,抓起油灯就追了上去。

庙后有一口早已干涸的枯井,井口长满了杂草。

林小满就站在井边,嘴里还在一遍遍地哼着那些名字,仿佛在举行某种古老的仪式。

孙玉兰冲到她身边,正要将她拉回,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井底。

借着摇曳的灯火,她看到漆黑的井底深处,竟慢慢浮起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女孩的脸,梳着两条羊角辫,五官清秀——那分明是她孙玉兰自己七八岁时的模样!

井底的“孙玉兰”正对着她,嘴角慢慢向上咧开,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孙玉兰读懂了那口型,她说的是:“该换人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孙玉兰尖叫一声,猛地拽住林小满的手臂,将她死死拖离井边。

也就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硬物。

她低头一看,发现林小满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笔。

那是一支通体漆黑的炭笔,入手竟带着一丝温热,仿佛刚刚被人使用过。

在油灯的微光下,孙玉兰看到笔身上用极细的刻刀,雕着三个几乎无法辨认的小字:第九任。

孙玉兰抱着瑟瑟发抖的林小满,瘫坐在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支笔。

庙外,狂风卷着暴雨,狠狠地抽打着破败的庙宇,风声凄厉如鬼哭。

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紧接着,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在头顶炸开,整个大地仿佛都为之颤抖。

孙玉兰抬起头,透过屋顶的破洞望向黑沉沉的天空,心中升起一个不祥的预感。

这天,怕是要被捅出一个窟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