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Hello neighbor(2/2)

徐楠博愣住了,慌忙用手背擦去眼泪,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绫波同学…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绫波丽的目光扫过依旧凌乱的房间,又落回徐楠博脸上,“…丽没有听零君的话,整理家务…卫生…”她似乎不太确定“整理家务”这个词是否准确,但努力表达着。

徐楠博看着她那副认真道歉、却完全搞错了重点的样子,心中那巨大的酸楚瞬间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暖流冲散。他忍不住破涕为笑,伸出手,温柔地揉了揉绫波丽的头发,声音带着无奈和浓浓的怜惜:“傻瓜…不是因为那个。”

他看着绫波丽依旧困惑的眼睛,想起微微变好的环境,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柔:“我知道的,绫波有在努力整理…但是,以后不许再吃这些莫名其妙的药片和营养液了,知道吗?吃饭、搞卫生…都交给我。我会帮你,好吗?”他顿了顿,补充道,“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绫波丽看着徐楠博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决心,沉默了几秒钟,最终,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好。”

“快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徐楠博催促道。

饭后,徐楠博让绫波丽坐在一旁休息,自己则再次化身清洁战士,开始了对绫波丽“家”的彻底改造。他卷起袖子,动作麻利而充满力量,扫帚、拖把、抹布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灰尘被驱散,污垢被清除,蛛网被扫落,窗户被擦亮…他像一个魔法师,一点点抹去这个空间里沉积的阴霾和冰冷。

当他看到那个依旧沾着暗褐色血迹的枕头时,心中不仅有同情和疼惜,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对那个将她置于如此境地的、冰冷无情的世界的愤怒。他毫不犹豫地将它连同那些带血的绷带一起丢进了垃圾袋,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干净柔软的新床上用品。

整个过程中,绫波丽一直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凳子上,手里紧紧握着那副属于碇源堂的碎裂眼镜和那架红色的照相机。她的目光追随着徐楠博忙碌的身影,看着他额角的汗水,看着他专注的神情,看着他为了她的“家”而付出的努力…一种极其陌生的、温暖而酸涩的感觉,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上她沉寂的心湖。她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一种极其罕见的、名为“害羞”的情绪悄然滋生。她下意识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相机外壳。

“呼~终于搞定了!”徐楠博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房间——虽然家具依旧老旧,但地板光洁,墙壁干净,窗户透亮,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那盆他带来的白玫瑰在窗台上舒展着。一种巨大的成就感和欣慰感油然而生。

“绫波同学!”他开心地转过身,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我帮你把绷带拆下来吧…好好看看你的新房间…他动作轻柔的一圈一圈卸下绷带,绫波丽全程任由他的手摆弄着。

“房间复活啦!绫波同学的伤也好了!绫波同学的新生活,也要开始咯…”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绫波丽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那双总是空洞漠然的赤红眼眸,此刻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光彩,亮得惊人。她原本就微微发烫的脸颊,又因为刚刚的动作有着明显的、如同晚霞般的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绫波同学?怎么了?脸这么红?”徐楠博有些担心地低头凑近。

绫波丽像是被惊醒,猛地低下头,避开他关切的目光,声音细若蚊呐:“没…没事…”

徐楠博看着她难得一见的羞赧模样,心中柔软,也不再追问:“以后啊,绫波的袜子和衣服要挂在有太阳的地方,这样干得快,还有阳光的味道…窗户要经常打开通风,换换新鲜空气…垃圾要及时清理…”他一边拿起绫波丽的袜子挂在已经干净明亮的窗台外,一边笑着絮叨。

“零君…”绫波丽忽然出声打断了他。

“嗯?怎么啦绫波同学?”徐楠博停下话头,温和地看着她。

绫波丽抬起头,赤红的眼眸直视着徐楠博,脸颊依旧带着红晕,但眼神却异常认真。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那两个字清晰地吐出来:

“…谢谢。”

徐楠博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的绫波丽,看着她眼中那份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感激,看着她脸上那抹动人的红霞…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驱散了所有的疲惫。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而明亮,带着纯粹的、发自内心的喜悦:

“不用谢,绫波同学。只要你…能开心一点,多为‘自己’想想,就好了。”

“自…己?”

深夜,万籁俱寂。徐楠博在自己的新“家”里,刚刚将明天准备的便当材料处理好。他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轻微的脆响。

“哎呀,都快一点钟了,该睡觉了…”他喃喃自语。

然而,躺在那张陌生的、带着淡淡霉味的床上,熟悉的失眠如同附骨之疽,再次缠上了他。辗转反侧,意识在清醒与混沌的边缘徘徊,窗外的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他索性坐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那片被夜色笼罩的、死寂的灰色楼群。

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对面那栋楼,飘向正对着的、绫波丽房间的窗户。一丝微弱却清晰的光亮,从窗帘的缝隙中透出,在浓重的夜色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

“绫波同学…也还没休息吗?”徐楠博有些意外,随即想起白天她脸颊泛红、认真道谢的样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和欣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与此同时,对面房间内。

绫波丽正坐在书桌前。台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她。她手里握着一支笔,面前摊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一种奇异的、从未有过的冲动在她心中翻涌——她想写点什么。她感觉只要写下第一行,就会有无数的话语、无数的感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然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无论如何也落不下第一个字。

她感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和困惑。她放下笔,目光失焦地望着厚重的窗帘,仿佛能穿透那层布料,感受到对面那道凝视的目光。

似有所感。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伸出手,轻轻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刹那间,两双眼睛在寂静的夜色中隔空相望。

一双世界上最纯净、却也最空洞的红宝石瞳孔,此刻却变成了蔷薇辉石,带着一丝未散的困惑、探寻和…特别的感觉。

一双世界上最温柔、却也最疲惫的黑曜石眼眸,此刻盛满了无声的关切和暖意。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目光在冰冷的夜色中无声交汇。

绫波丽静静地看着对面窗后那个模糊却熟悉的身影,看着他脸上那抹温和的笑意。她仿佛被那笑容中的暖意所感染,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对着徐楠博的方向,点了一下头。

然后,她重新坐回书桌前。仿佛被解开了某种封印,笔尖终于落到了洁白的纸页上,发出沙沙的轻响。她写得很快,很专注,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翻涌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完全理解的思绪都倾注于笔端:

「零君他,可以带领大家一起…前进,但他的心…也在阴暗的沼泽中孤独挣扎…好难懂…他好像也背负着他的十字架…匍匐在人生途中…」

写完后,绫波丽放下笔,怔怔地看着纸页上那些陌生的字句。她恍然如梦,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写下这些,甚至写完后,她自己也有些看不懂其中蕴含的深意。她只是长久地、静静地注视着那页纸,仿佛在凝视一个来自遥远彼岸的谜题。最终,她撕下那页纸,小心翼翼地将那页纸折好,如同收藏一件易碎的珍宝,将它藏在了枕头底下。

关掉台灯,房间陷入一片黑暗。她躺上床,却没有闭上眼睛。

而对面的徐楠博,依旧静静地伫立在窗前,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他久久的、近乎贪婪地凝视着对面那扇窗户——那抹微弱的光亮已经熄灭,仿佛从未出现过。但他知道,那光亮曾存在过,如同风中残烛的灵魂最后、倔强的闪烁。

他想用双手去守护它。守护那抹微光,守护那个在冰冷世界中艰难摸索着“活着”意义的灵魂。

夜色深沉如墨,万籁俱寂。徐楠博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穿透黑暗,久久地凝望着那扇已归于沉寂的窗户,那若隐若现、早已熄灭的光点,在他心中却化作了永不磨灭的星辰,指引着他,也灼烧着他。在这片由复制粘贴却又不尽相似的绝望构成的世界里,他愿做那个固执的守夜人,用自己微弱的体温,去焐热一隅冰冷的角落,相信并且等待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黎明--就像盖茨比相信并且整夜守护着对岸的小绿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