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王后的智慧(1/2)

埃德尔一世以雷霆手段平息经济风波的余波,仍在布加勒斯特的宫墙内外震荡。国王的威望如日中天,但在他那间堆满地图和报告的书房之外,另一场无声却同样关键的战役,正在以一种更为优雅、更为细腻的方式进行着。这场战役的主帅,正是王后海伦娜。

与埃德尔带有军人烙印的坚毅和决策时的铁腕不同,海伦娜王后的力量源自于她那份仿佛与生俱来的优雅、敏锐的洞察力,以及她身后所代表的那个虽已日渐西山、却余威尚存的维多利亚世界。她深知,丈夫用王室的财富和个人的决断力赢得了国内战场,但罗马尼亚被困于欧洲列强夹缝中的国际处境,并未因此改变。巨额外债的锁链依然沉重,来自柏林、巴黎、伦敦乃至维也纳的猜忌与野心,依旧像多瑙河上的浓雾,笼罩着这个年轻王国的未来。有些门,国王的军队和法令无法叩开;有些信任,需要另一种方式去赢取。

她的舞台,是科特罗切尼宫重新焕发光彩的宴会厅,是午后洒满阳光、飘着红茶与咖啡香气的小沙龙,是花园里那些看似随意、实则处处机锋的散步小径。在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的辩论,没有摊在桌面上的条约草案,只有瓷器轻微的碰撞声、彬彬有礼的寒暄,以及隐藏在华丽辞藻下的试探与交锋。

一个微风和煦的下午,王后主持了一场小型的花园茶会。受邀的客人不多,但分量十足:德国大使冯·德·戈尔茨伯爵,一位以普鲁士式的僵硬和效率着称的老派外交官;英国大使塞西尔·德·本森爵士,一位继承了不列颠式冷淡与实用主义传统的绅士;还有法国大使朱尔·坎蓬先生,带着高卢人特有的艺术气质与政治敏锐。此外,还有几位在布加勒斯特金融界颇有影响的、与国际资本联系紧密的银行家夫人。

茶会的气氛起初带着一丝审慎的观望。毕竟,埃德尔国王刚刚以一种近乎“鲁莽”的方式,挫败了(或者说,严重干扰了)国际金融市场的某些“游戏”。几位大使先生举止无可挑剔,但言语间难免带着一丝职业性的疏离。

海伦娜王后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珍珠灰色丝绸长裙,颈间只戴了一串简单的珍珠项链,显得既庄重又不失亲和。她没有急于谈论政治或经济,而是如同一位真正的女主人,与大使夫人们聊着园艺,品评着新到的中国瓷器,偶尔用流利且不带口音的法语与坎蓬先生讨论一番最近在巴黎上演的某出戏剧,又或用英语与德·本森爵士谈及一位他们共同认识的、现在牛津执教的学者近况。

她言谈举止间那种自然而然的、源自欧洲最顶级宫廷的教养,悄然消融着最初的隔阂。她让这些习惯于在谈判桌上锱铢必较的外交官,仿佛瞬间回到了伦敦的白金汉宫画廊或巴黎的杜伊勒里宫沙龙,一种他们熟悉且感到舒适的氛围中。

时机在茶会进行到一半时悄然降临。当侍者撤下茶点,换上助消化的利口酒时,话题不知怎的,被王后巧妙地引向了“遗产与责任”这个看似无关的方向。她望着远处在草坪上嬉戏的、她与埃德尔的年幼子女,眼神温柔,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有时看着孩子们,”她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周围几位核心听众清晰听到,“我会想到我们这一代人所肩负的重担。不仅仅是为他们留下一个强大的国家,更是要为他们扫清前进道路上那些由历史和……嗯,由过去的误解所设置的障碍。”她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冯·德·戈尔茨伯爵,“伯爵先生,您来自一个深刻理解秩序与传承价值的国度。您一定能够理解,当埃德尔陛下决定将我们家族的私人财富,与国家的命运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时,他所考虑的,绝非一时的得失,而是罗马尼亚这个古老民族长远的、可持续的未来。”

她的话语如同最精细的丝绸,轻柔地包裹着尖锐的内核。她没有指责任何国家的金融政策,也没有直接为埃德尔的行为辩护,而是将其提升到了“家族责任”与“民族未来”的高度。这巧妙地绕开了政治上的敏感点,转而诉诸于一种欧洲贵族阶层普遍能够理解和认同的情感与价值——对家族遗产的守护,对后代的责任。

冯·德·戈尔茨伯爵那张线条硬朗的脸上,微微动容。他或许不赞同埃德尔的手段,但作为容克贵族的一员,他内心深处认同这种为了家族和“领地”(如今是国家)不惜一切的决绝。他微微欠身:“王后陛下的远见与奉献精神,令人动容。维持一个国家的稳定与信誉,确实是至高无上的责任。” 他话语中的“维持稳定与信誉”,已然透露出一种默认,至少是理解了埃德尔行动的部分动机。

海伦娜顺势将目光转向德·本森爵士,嘴角含着一丝无奈的微笑:“塞西尔爵士,我来自英国,深知自由市场与契约精神的可贵。埃德尔陛下也从未有意冒犯这些原则。只是,当风暴来袭,一艘船的船长首先需要考虑的,是让船和船上的人活下去。有时,不得不采取一些非常规的手段来稳住船舵。陛下的目标,始终是让罗马尼亚这艘船,能够最终安全地、并且更有信誉地驶回国际合作的港湾。”

这番话更是精妙。她首先点明自己的英国出身,无形中拉近了与德·本森爵士的心理距离。然后,她用“船长与船”的比喻,将埃德尔的行为定义为危机下的“非常规自救”,而非对国际规则的挑战。最后,她明确表达了重返“国际合作港湾”的意愿,这无疑是向伦敦金融城传递了一个重要的安抚信号:布加勒斯特并非要赖账或闭关锁国,而是希望在更公平、更可持续的基础上重新融入国际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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