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程定策,暗夜截杀(1/2)
格物司的灯火,彻夜未熄。
王泽伏案疾书,案头堆满了卷宗、图纸、数据表格。林墨在一旁研磨铺纸,田大壮按刀守在门外。院中偶尔传来工匠们调试器械的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格物司革新章程》——这不仅是李世民要的交代,更是王泽为将作监、乃至为大唐工部体系勾勒的一张新蓝图。
他下笔很稳。第一部分是“器物革新”,详细罗列已试制成功的改良工具、蜡版印刷、活字模型,每项都附有功效数据、成本估算、推广步骤。第二部分是“流程再造”,提出在将作监设立“标准司”统一器物规制,建立“物料核算制”追踪每一斤铁、每一方木的去向,推行“工效考核”将工匠报酬与产出质量挂钩。第三部分最大胆,名为“新学传习”——建议在将作监内设“格物学堂”,招收匠户子弟与有志工学的寒门子弟,系统教授算学、制图、材料、机械原理,优秀者经考核可入格物司或监内各署任职。
这已不止是改良工具,而是要重塑整个工部体系的人才培养与晋升通道。
写到子夜,王泽搁笔揉腕。林墨奉上热茶,低声道:“伯爷,这三日……外面不太平。”
王泽抬眼。
“宇文弼昨日被大理寺带走问话,至今未归。通源号昨夜遭贼人洗劫,账房被焚,东家周掌柜下落不明。郑氏别院那边……”林墨顿了顿,“今晨有人看见,平康坊来了几辆陌生的马车,在别院后门停了半个时辰。”
“毁尸灭迹,切割关系。”王泽淡淡道,“宇文弼完了,通源号是弃子,郑氏在断尾求生。”
“那我们……”田大壮推门进来,眼中闪着寒光,“要不要趁势追击?宇文弼那厮肯定知道不少郑氏和张蕴宽的事。”
“不必。”王泽摇头,“陛下让三司会查,就是要把此事控制在‘贪墨案’的范围内。若我们贸然将矛头指向五姓高门,反而会打乱陛下的布局。”
他喝了口茶:“更何况,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打落水狗,而是要把《章程》做实,把格物司的根基扎稳。”
林墨点头:“伯爷说的是。只是……郑氏那边会就此罢手吗?”
“不会。”王泽看向窗外夜色,“但他们下次出手,会更隐蔽,也更致命。”
话音刚落,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田大壮立即按刀出门,片刻后带回一名满身风尘的蓝田护卫。
“伯爷!”护卫单膝跪地,声音沙哑,“陇右急报!新盐运输队昨日在秦州段官道遇袭,护卫军士死三人,伤七人,损失盐车五辆!袭击者蒙面,身手利落,用的是制式横刀,事后遁入山林,不知所踪!”
王泽霍然起身:“盐车现在何处?”
“剩余盐车已由秦州府兵接手,暂存州衙。但……但陇右道巡察御史已上奏弹劾,说新盐运输‘招摇过市,引匪觊觎’,要求暂停新盐入京,彻查护卫失职之责!”
好快的刀。盐场运输刚解决旧盐商阻挠,立刻就有“匪患”;袭击者用制式横刀,显然是军中或退役兵士;御史弹劾紧随其后,直指新盐政策本身。
这是要断他的财路,更是要动摇李世民推广新法的决心。
“程国公那边可有消息?”王泽问。
“程国公已调陇右驻军加强护卫,但御史台的弹劾已经递进宫了。”护卫道,“国公爷让属下传话:稳住长安,陇右之事他来摆平。但朝中攻讦,需伯爷自处。”
王泽深吸一口气:“知道了。你下去休息。”
护卫退下。林墨忧心忡忡:“伯爷,这明显是连环计。宇文弼刚倒,盐场就出事,分明是有人要逼我们两线作战。”
“不止两线。”王泽重新坐下,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张”字,又画了个箭头指向“郑”,“张蕴宽在朝中发动御史,郑氏在陇右动用武力——这是要让我顾此失彼。”
他沉思片刻,忽然道:“大壮,你亲自去一趟陇右。”
田大壮一怔:“现在?”
“对。带上我的手令,去找盐场管事,让他做三件事。”王泽快速书写,“第一,暂停新盐运输,所有产出就地封存。第二,从盐场护卫中挑选可靠人手,以‘巡山护矿’名义,暗中查访袭击者的踪迹、藏身地、与何人接触。第三……”他笔尖一顿,“在盐场周边村落放出风声,说新盐法若受阻,盐价必涨,官家将恢复旧制盐商专营。”
田大壮眼睛一亮:“伯爷是要借百姓之势?”
“水能载舟。”王泽将手令递给他,“陇右百姓苦盐价久矣,新盐便宜三成,他们最清楚好坏。若有人想断他们的实惠……民意,有时比刀剑更利。”
“明白!”田大壮接过手令,转身就走。
“等等。”王泽叫住他,“此行隐秘,不要走官道。另外……”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铁制令牌,“若遇紧急,可凭此令牌,向沿途‘顺风驿’求助。那是程国公早年布下的暗桩。”
田大壮大喜:“谢伯爷!”
他离去后,王泽又对林墨道:“明日一早,你去一趟国子监。”
林墨愣住:“国子监?那些大儒正对格物司非议……”
“找刘公。”王泽说出一个名字,“国子监博士刘仁轨。此人出身寒门,务实重行,曾上书言‘农工皆本’。你将《章程》中‘新学传习’的部分抄录一份,私下给他,就说是请教斧正。”
“刘仁轨?”林墨若有所思,“属下记得,他似与孔司业不睦……”
“正是。”王泽眼中闪过一丝锐光,“国子监并非铁板一块。我们要找的,是那些愿意看事实、讲道理的人。刘仁轨若能认可格物学堂的设想,将来在朝中,便是我们的助力。”
“属下明白。”
安排好这一切,已是四更天。王泽毫无睡意,重新铺纸,继续撰写《章程》的最后一部分——“长远之谋”。
他写道:“格物之学,非止于工巧。农事可格,则亩产倍增;兵械可格,则军力益强;舟车可格,则货殖通达;天象地理可格,则灾异可预。若朝廷能设‘格物院’,统摄百工诸学,刊行格物典籍,广纳巧思之士,则十年之后,大唐之富、之强、之明,当迈古超今……”
笔锋遒劲,字字千钧。
窗外渐露曙光。
---
同一片曙光,照亮了张蕴宽书房的窗棂。
他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案头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御史台刚送来的弹劾奏疏抄本,另一份是郑先生半个时辰前派人密送的短笺,只有八个字:“陇右事成,静观其变。”
事成?张蕴宽冷笑。袭击盐车固然能给王泽制造麻烦,但真要动摇圣心,还需更狠的招。
他起身走到墙边,推开一幅山水画,露出后面暗格。格中有一叠信函,最上面一封署名只有一个字:“治”。
太子李治。
张蕴宽的手指在信函上摩挲。自李承乾谋反、李泰失势后,年仅十四岁的晋王李治被立为太子,由长孙无忌等重臣辅佐。这位年幼的储君性情温和,酷爱书法经史,对朝政尚无定见。若能让他对王泽的“奇技淫巧”产生恶感,将来……
他抽出信函,又犹豫了。贸然接触东宫,风险太大。更何况长孙无忌将太子护得极紧。
正沉吟间,门外传来管家急报:“老爷!宫里传话,皇后娘娘今晨召见了将作监格物司丞王泽之母——渭南县伯太夫人王氏,赐宴立政殿,相谈近一个时辰!”
张蕴宽手一抖,信函差点落地。
皇后召见王泽之母?这是什么信号?
他猛地想起,王泽父母在玄武门之变中为救李世民而死,王氏是忠烈遗孀。皇后此时召见,是在表态——她站在王泽背后。
“老爷,还有……”管家声音发颤,“程国公府那边传来风声,说程知节今日在朝会上,当众怒斥御史台‘不问匪患,反劾忠良’,还要请缨亲自去陇右剿匪……陛下虽未准,但已下旨令刑部、兵部彻查袭击案,限期十日破案。”
十日。张蕴宽手心冒汗。郑先生安排的那些人,能藏十日吗?
他忽然感到一阵寒意。这局棋,他本以为稳操胜券,可对手的反应却快得惊人——王泽稳住长安,程咬金威慑朝堂,皇后撑起大旗……甚至那个看似被动的皇帝,也在借势清洗将作监,敲打背后势力。
“备车。”他嘶声道,“我要去见郑先生。”
“现在?”管家惊道,“天刚亮,平康坊那边……”
“管不了那么多了!”张蕴宽抓起外袍,“再不动,下一个进大理寺的就是我!”
---
平康坊,郑氏别院。
郑先生站在廊下,慢条斯理地喂着笼中画眉。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青衫上投下斑驳光影。
“张公,”他头也不回,“慌什么?”
张蕴宽气喘吁吁闯进来:“还不慌?皇后召见王泽之母!程咬金要亲自去陇右!陛下限期十日破案!我们的人……”
“我们的人,昨夜已出长安。”郑先生撒下一把鸟食,“陇右的山大着呢,别说十日,就是十个月,他们也找不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