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市井波澜(2/2)

掌柜的,这……这可怎么办?一个年轻伙计愁眉苦脸地凑上前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咱们的皂荚,今天一整天都没卖出几斤!那些老主顾们,一个个都跑到对面去了。再这么下去,咱们这个月的水钱、饭钱都不知道从哪儿出!

钱掌柜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指节都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盯着对面那块崭新的楠木招牌,看着那上面龙飞凤舞的渭南皂坊四个大字,越看越觉得刺眼,越看越觉得心头窝火。他经营皂荚生意已近二十年,从最初走街串巷的小贩,到如今垄断西市大半皂荚买卖的掌柜,其间经历了多少艰辛,才建立起这个稳定的买卖。他背后与几个中小世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每年光是进贡的孝敬银,就不是个小数目。那些世家大族的管事们,可都指着他这份稳定的进项呢。

不能就这么算了!钱掌柜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去!给我派几个得力的伙计,去对面买几块肥皂回来!要悄悄的,别声张!我倒要看看,这究竟是啥鬼东西,敢抢我钱某人的饭碗!

伙计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捧着几块肥皂回来。钱掌柜迫不及待地接过,先是仔细端详那光滑的质地,又凑到鼻端轻嗅那若有若无的香气,最后亲自打来一盆清水,按照伙计们描述的方法试用。当他亲眼看着那丰富的泡沫产生,亲手感受到那强大的去污力时,他的心越来越沉,一直沉到了谷底。他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皂荚,更不是那些粗糙昂贵的胰子可以比拟的东西。这是一种全新的、划时代的产物,如果任由其发展下去,他这二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好个渭南伯!弄出琉璃还不够,现在又来断咱们的财路!钱掌柜咬牙切齿地咒骂着,这肥皂……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他立刻派人去查,查这肥皂的原料来源、制作工艺,查渭南伯府在城外的庄子、作坊,看看有没有什么把柄可抓。同时,他还给其他几家相熟的皂荚商、胰子商递了话,说有要事相商。

是夜,平康坊的醉仙楼内灯火通明,丝竹之声隐隐可闻。二楼最里头的一间雅阁,门窗紧闭,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屋子里面,长安城里排得上号的皂荚商、胰子商坐了七八位,个个都是这一行里的头面人物。他们中有专营皂荚买卖的老字号,有制作胰子起家的世家,还有贩卖西域的豪商。此刻,这些平日里风光无限的大商人们,一个个面色难看,愁眉不展,包厢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酒菜,鸡鸭鱼肉应有尽有,可众人却都无心下箸,只是闷头抽烟,或是低声叹息。钱掌柜坐在主位上,面前的一壶好酒已经凉透,他却连一杯都没动。

诸位,情况大家都看到了。钱掌柜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压抑,那渭南伯王泽,弄出这劳什子肥皂,是要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这才第一天,咱们各家的生意就跌了三成不止!长此以往,大家就等着关门大吉,喝西北风去吧!

钱掌柜说得对!这口气不能就这么咽下去!一个身材肥胖的皂荚商拍着桌子附和,脸上的肥肉都跟着抖动,我刘记皂荚铺,三代人的心血,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手里!

可他王泽是伯爵,又深得圣眷,听说圣人上个月还赏了他黄金千两。一个年纪稍长的老商人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我们怎么跟他斗?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把咱们的饭碗砸了?一个年轻的胰子商猛地站起身,额头上青筋暴起,我家铺子做的胰子,虽说贵了些,可向来是供着宫里贵人们用的。现在倒好,连宫里的总管太监都派人来问肥皂的价钱,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钱掌柜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的一声脆响:伯爵又如何?圣眷又能怎样?他王泽再厉害,也得讲规矩!这长安城做生意,有做生意的法则!他这肥皂,来得蹊跷,说不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咱们明着动不了他,还不能给他使点绊子吗?

钱掌柜有何高见?还请明示!众人精神一振,纷纷将目光投向钱掌柜,眼神中既有期待,又有几分忐忑。

钱掌柜压低了声音,身子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阴谋的光芒:咱们分三步走。首先,要派人去查他的原料来源、制作工艺!咱们各家都有人手,给我死死盯住渭南伯府的庄子、作坊,看看他们用啥材料,有没有偷税漏税,有没有违禁之物!只要抓住一点把柄,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主意!众人眼前一亮,纷纷点头称是。

其次,钱掌柜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要联络那些靠采集、贩卖皂荚为生的农户和小贩,告诉他们,是王泽的肥皂让他们没了生计!鼓动他们去渭南皂坊闹事!人越多越好,越乱越好,最好闹到京兆尹那里,让官府封了他的铺子!

一个胰子商迟疑道:可那些农户胆小怕事,未必敢去闹……

钱掌柜骂道,眼中满是鄙夷,不会给钱吗?一人一百文,去闹事的再给三百!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再说了,他们断了生计是真的,这些人心里早憋着火了,就差咱们点这把柴!

那第三步呢?众人迫不及待地追问。

钱掌柜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这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第三步,咱们要联合起来,降价倾销!他肥皂不是卖二十文一块吗?咱们就把上好的皂荚降到五文钱一斤!胰子、澡豆,统统腰斩!同时,派人去散布谣言,就说他那肥皂里掺了有毒的矿粉,洗多了手烂脸烂!再找人冒充买家,说用了他肥皂得了怪病!我就不信,那些穷酸户会舍得一直用他那昂贵的肥皂!

对!就这么办!让他知道知道,这长安城的水,深着呢!

一场针对王泽和肥皂工坊的暗流,开始在西市的阴影下悄然涌动。那些商人们散去了,各自回到自己的铺子,开始按照钱掌柜的计划行事。他们或是派出了探子,去渭南的庄子打探消息;或是找到了相熟的皂荚农户,开始煽风点火;或是暗中联络同行,准备联手降价。

而此刻,在崇仁坊的渭南伯府内,王泽正坐在书房的温暖灯光下,听着福伯派来的小厮绘声绘色地汇报今日盛况。他听着那惊人的销量,听着那爆棚的口碑,唇角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他沉浸在这初步成功的喜悦之中,心中盘算着如何扩大生产,如何让这肥皂的好处惠及更多百姓。然而,他尚未完全意识到,这市井之间的波澜,即将演变成一场滔天巨浪,一场足以撼动他整个商业布局的狂风暴雨。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西市醉仙楼的密会刚刚散去,几个黑影悄然融入夜色,分头行事。而在渭南庄子的作坊里,炉火依旧通明,工匠们正连夜赶制第二批肥皂。与此同时,几双眼睛已经暗中盯上了他们,如同暗夜中的狼,伺机而动。

一场关于肥皂的暗战,才刚刚拉开序幕。街市上的波澜,正在酝酿成一场足以改变长安商界的滔天巨浪。而这巨浪之后,是新旧势力的激烈碰撞,是利益与民生的艰难博弈,更是一个新兴贵族,用前所未有的奇思妙想撬动整个时代的宏大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