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初入将作,暗箭已张(1/2)

五日后,长安城西金光门外。

王泽一行车马简从,二十名护卫一半着蓝田伯府服色骑马开道,另一半扮作普通随从散在车队中。田大壮亲自驾车,林墨骑马随在车旁,身后跟着十名精心挑选的年轻工匠与学徒,个个眼神清亮,带着初入京城的雀跃与谨慎。

城门守将显然早已得了吩咐,验过文书便挥手放行,还对车驾方向拱手致意。马车驶入金光门,长安城的喧闹热浪扑面而来——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混作一片,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空气中混杂着香料、熟食、脂粉与牲口气息。

“长安……”车里一个年轻学徒忍不住掀开车帘一角,低声惊叹。

王泽闭目养神,并未向外看。这座都城他并不陌生,但此来心境已全然不同。上次是仓皇袭爵的败家子,这次却是携实绩入朝的“格物司丞”。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卷《晒盐法要诀》——这不仅是技术文书,更是他此行“奉旨献术”的姿态。

马车未去礼部报备,也未往蓝田伯府在长安的旧宅(早已变卖),而是直奔皇城西侧的将作监衙署。

将作监位于司农寺与少府监之间,规制不算宏伟,但门庭森严。黑漆大门紧闭,只开侧门供吏员出入。门前石阶光洁,两只石狮蹲坐,自有一番官衙威仪。

田大壮递上文书,门房进去通报。足足等了一炷香时间,才见一位绿袍官员从内踱步而出,年约四旬,面皮白净,蓄着短须,正是将作监少监宇文弼。

“王司丞。”宇文弼在台阶上站定,拱手施礼,笑容标准却未达眼底,“久候了。监令大人今日入宫面圣,特命下官在此相迎。衙内已为司丞备好公廨,随行人员安置事宜,也一应交由下官办理。”

话虽客气,却透着疏离。王泽下马车还礼:“有劳宇文少监。”

宇文弼侧身引路,边走边道:“格物司是新设,衙署就在监内东院,原是存放旧料的库房,略加修缮,难免简陋,还望王司丞海涵。不过……”他话锋一转,“既是专司‘格物’,想必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这话绵里藏针。王泽只当未闻,随他穿过前院。院中偶遇的将作监官吏、匠人,皆驻足侧目,目光复杂——好奇、审视、不屑兼而有之。格物司的设立,意味着将作监传统职权被分走一块,这些人心中难免芥蒂。

东院果然简陋。三间旧屋打通成一间大堂,摆着几张未上漆的木案,墙角堆着些蒙尘的旧工具,空气中还有股霉味。后边隔出两间小屋,算是司丞值房与文书房。

“条件有限,王司丞先将就。”宇文弼站在门口,并无入内之意,“监令交代,格物司初立,暂无具体职掌,王司丞可先熟悉衙署,拟个章程条陈上来,待监令与少府监、工部议过后,再定行止。一应开支用度,也需提前报备,按例支取。”

句句是规矩,字字是限制。名为“专司”,实为闲置。

王泽身后那些年轻工匠脸上已露出愤愤之色。林墨轻咳一声,示意他们安静。

“多谢宇文少监安排。”王泽神色平静,甚至笑了笑,“王某初来乍到,正要先熟悉一二。章程条陈三日内必当奉上。至于开支用度……”他看向院中空地,“格物司既主实务,首批用度,便请批些木料、铁料、工具,并挪借两名熟悉物料库的老吏,以便尽快开展些小改小革,也好向监令展示司衙之用。”

宇文弼没料到王泽不争不辩,反而顺势要东西做事,略一迟疑,还是点头:“此事下官可做主。物料工具按例支取,老吏也可调配。只是……”他意味深长道,“王司丞新来,还是稳妥些好,莫要急于求成,反生纰漏。”

“受教。”王泽拱手。

送走宇文弼,王泽转身看向这间空荡荡的“衙署”,又看看身后那些年轻的面孔,忽然笑道:“如何?比蓝田的工坊如何?”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胆大的年轻铁匠学徒嘟囔:“差远了,连个像样的锻炉都没有……”

“没有,就自己建。”王泽走到窗前,推开积尘的窗扇,“地方是小了点,但这里是长安,是皇城根下。我们在这里敲下的每一锤,画出的每一张图,都可能被六部九寺的大人们看见。”他回身,目光扫过众人,“宇文少监说得对,莫要急于求成。所以我们先从小的做起——改良衙署内用的笔墨纸砚,优化文牍传递流程,设计些省力实用的办公用具。把这里,先变成‘格物’该有的样子。”

众人精神一振。

“林墨,你带两人,今日就去物料库,按我刚才说的领取物资,再打听清楚将作监内部各房分工、人员背景、历年重点项目。”

“田大壮,安排护卫轮值,明暗哨位布好。长安不比蓝田,眼睛多。”

“其余人,”王泽挽起袖子,“动手打扫。灰尘扫出去,新气象才能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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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在王泽踏入将作监的同时,平康坊郑氏别院内,张蕴宽也得到了消息。

“他倒沉得住气。”郑先生听完眼线回报,轻轻拨弄茶盏,“不争不闹,反要了物料人手,准备做事。”

“做小事。”张蕴宽冷笑,“改良笔墨?优化流程?在将作监那潭深水里,这点浪花都掀不起。”

“未必。”郑先生抬眼,“以小见大,正是他的风格。先站稳脚跟,再图发展。不过……”他放下茶盏,“我们也不必等他慢慢发展。第一步棋,可以落了。”

他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函,递给张蕴宽:“国子监司业孔颖达,三日后在曲江池主持‘春茗雅集’,邀约长安名儒品茶论道。这是帖子,张公可使人‘不经意’透露给国子监几位年轻气盛的博士——就说,将作监新设格物司,司丞王泽放言‘实学方为真学问,空谈经义无益民生’。顺便,提一提他那套‘杠杆滑轮’的小玩意。”

张蕴宽接过帖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孔颖达最重经学正统,门下弟子又多清傲。此言一出,雅集之上,必有发难。”

“不止发难。”郑先生微笑,“我已安排人,届时会在曲江池畔‘偶遇’几位喜好新奇事物的宗室子弟,引他们去看场热闹。若王泽应对失当,或出言不逊,便是‘轻慢圣学、蛊惑宗亲’。”

“若他应对得当呢?”

“那便更好。”郑先生笑意更深,“只要他开口论‘格物’,与儒生辩论‘道器’,无论输赢,都已落了下乘——朝廷命官,与国子监博士公开争辩学术高低,本身便是失仪。御史台那边,弹劾的折子我都拟好了草稿。”

张蕴宽抚掌:“妙!进退皆陷。只是……王泽未必会去雅集。”

“他会去的。”郑先生笃定道,“因为三日后,恰好是陇右新盐首次在长安东西两市试售之日。王泽必会关注此事,曲江池畔消息灵通,他多半会亲自去探听风声。我们只需让人在他必经之路上,‘偶然’提及雅集上有大儒非议格物司……以他的性子,忍得住不去看看?”

两人相视而笑。

窗外,平康坊的丝竹声隐隐飘来,甜腻软糯,却掩不住这方静室里弥漫的冰冷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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