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风起青萍,暗涌朝堂(1/2)

李主事的马车在官道上压出两道深深的辙印,向着长安城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他闭目养神,膝上摊开着那本厚厚的记录簿。三日的见闻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反复回放——整洁有序的工坊、蓬勃兴起的市集、条理分明的卷宗、那些充满活力却又对圣贤经义一脸茫然的学堂少年……还有王泽那番“法为人设,务实修正”的言论。

他揉了揉眉心,感到一种深切的疲惫。这种疲惫并非来自舟车劳顿,而是来自认知的撕裂。作为一名传统的儒家官员,他信奉“重农抑商”、“礼法纲常”,可蓝田呈现的一切,偏偏在事实上挑战着这些信条,却又实实在在带来了民生的改善与赋税的增长。

“大人,前面就到灞桥了。”随从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李主事掀开车帘,望向远处渐行渐远的蓝田地界。暮春的阳光洒在那片土地上,隐约可见水车转动带起的水光,田垄间劳作的农人身影细小如蚁。那里有一种他无法完全理解的、蓬勃向上的生命力。

“直接回户部衙门。”他放下车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本官要连夜整理奏疏。”

---

同一日傍晚,长乐公主的马车在程咬金的亲自护送下,悄无声息地驶入皇城安福门,沿着宫墙夹道,回到立政殿侧院。

长孙皇后早已等候在偏殿。她穿着常服,坐在窗边的榻上做着针线,神色平静,但微微抿起的唇角泄露了一丝担忧。见长乐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绣绷,抬眼细细打量女儿。

“儿臣参见母后。”长乐行了一礼,神情坦然。

“起来吧。”长孙皇后示意她近前,拉过她的手,温声道,“在程家庄园住得可好?脸色倒比出宫前红润些。”

长乐听出母后话中的试探,并不慌张,反而顺势在榻边坐下,语气轻快:“谢母后关心。程伯伯的庄园临着灞水,景致开阔,儿臣每日散步观景,心绪疏朗不少。还见了不少有趣的事物。”

“哦?什么有趣的事物?”长孙皇后看似随意地问,目光却未离开女儿的脸。

长乐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那张素笺,双手呈上:“儿臣随手记了些见闻,请母后过目。”

长孙皇后接过,展开细看。字迹清秀工整,描述平实具体——改良农具如何省力耐用,水车如何带动磨坊灌溉,市集如何热闹有序,学堂孩童如何学习算数格物,乡间调解如何依例公断……没有一句夸赞王泽,却处处透出一个“治下有序、民生得宜”的景象。只在末尾轻描淡写提了一句:“闻蓝田伯王泽主导诸事,似有实干之才。”

“这些……都是你亲眼所见?”长孙皇后看完,沉默片刻问道。

“皆是儿臣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长乐认真道,“儿臣知母后忧心,故不敢妄言。蓝田之地,确有与长安不同之风,匠作兴盛,商贾活跃。然百姓安居乐业,市井井然有序,赋税亦有增益。儿臣愚见,治国之道,或不必拘泥一格,能安民富国,便是善政。”

长孙皇后凝视女儿片刻,见她眼神清澈坦然,不似作伪,心中稍安。她将素笺轻轻放在几上,叹道:“你能有此见地,母后欣慰。只是朝堂之事,复杂远胜你所见。王泽所为,虽有小成,然触动甚广。你父皇昨日还提起,五姓中有老臣上书,言‘奇技淫巧乱人心,工商之利毁根本’。”

长乐蹙眉:“可蓝田百姓确实得利……”

“得一时之利易,维百年之序难。”长孙皇后摇头,“你父皇亦在权衡。李主事已返京,他的奏报,将至关紧要。”她顿了顿,看向女儿,“丽质,你须记住,你乃大唐公主,一言一行,皆在众人瞩目之下。此番出宫,虽程国公周全,终有风险。今后不可再如此任性。”

“儿臣知错。”长乐低头应道,却忍不住轻声补充,“只是……若因畏惧人言,便对真相闭目塞听,儿臣以为,亦非为君为臣之道。”

长孙皇后微微一怔,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竟一时无言。半晌,才轻拍她的手:“先去歇息吧。此事……母后心中有数。”

长乐行礼退下。待女儿身影消失在帘后,长孙皇后重新拿起那张素笺,又细细读了一遍,目光落在最后那句“似有实干之才”上,若有所思。

---

户部值房,灯烛彻夜未熄。

李主事伏案疾书,笔锋时而流畅,时而凝滞。他力求公允,将所见所闻分门别类:田亩垦殖、工坊产出、市集贸易、赋税明细、学堂教育、条例施行……数据翔实,事例具体。但在每一部分之后,他都附上了自己的“析疑”——工坊兴盛是否导致农人弃耕?商贾活跃是否助长奢靡之风?格物之学是否削弱教化之本?律例频修是否损害朝廷威权?

奏疏的结尾,他写道:“……蓝田之治,于术堪称精妙,于数确有增益,民生短期内可见改善。然其道偏离圣贤重本抑末、敦教化民之训,长此以往,恐致民风趋利、纲常松弛、士农工商之序紊乱。此非一地之患,乃关天下风化根本。臣愚见,蓝田之法,可为一时一地权宜之策,断不可推而广之,更不可为天下之范。当严加约束,导其归于正道,方为长治久安之计。”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搁下笔,长吁一口气。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他知道,这份奏疏一旦呈上,必将引发波澜。但他问心无愧——他记录了亲眼所见的事实,也陈述了心中真实的忧虑。至于如何决断,那是陛下的事。

“来人。”他唤道,“将奏疏誊抄清楚,巳时送入宫中。”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