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涌(1/2)

深山的夜总是来得格外早,暮色如同被揉碎的墨,顺着山峦的褶皱一点点浸透下来。林秀蹲在灶台前往火塘里添柴,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她脖颈处的汗珠泛起细碎的光。锅里的野菜粥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视线,恍惚间竟像是那年嫁进王家时,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穿过山道时扬起的雾霭。

“哐当——”

院门被踹开的声响惊得她一颤,木勺磕在锅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王富贵的酒气混着廉价烟草味扑面而来,她不用抬头也知道男人又输光了钱。往常这个时辰,他该是在邻村李寡妇家的牌桌上,输急了眼就会回来拿她撒气。

“贱货!连口热饭都做不好?”王富贵一脚踢翻墙角的竹凳,碎木片擦着林秀的脚踝飞过。她垂眸盯着灶膛里跳跃的火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结婚三年,她早已学会在男人发疯时保持沉默,就像深潭里的鱼,哪怕水面惊涛骇浪,只要沉下去,就能保住性命。

“聋了?老子问你话呢!”王富贵揪住她的头发往墙上撞,粗糙的手掌带着常年摸牌的老茧,刮得她头皮生疼。林秀突然闻到他领口若有若无的茉莉花香——那是李寡妇最爱的雪花膏味道。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翻涌,却在男人扬起巴掌的瞬间,本能地别过脸去。

“等等!”她脱口而出,“后山张猎户送了只野兔,我腌在陶罐里,这就给你炖了下酒。”

王富贵的手悬在半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喉结上下滚动:“算你识相。”他松开手时故意在她胸口蹭了把,林秀强忍着恶心,转身往储物间走去。月光从木窗缝隙漏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她蹲在墙角摸索陶罐,摸到的却是一手潮湿——罐口的油纸不知何时被老鼠咬破,腌渍的血水早已流干,只剩下干瘪发臭的兔肉。

“怎么这么久?”王富贵的吼声从堂屋传来,林秀慌了神,抓起墙角的干辣椒塞进陶罐,又兑了瓢井水。滚烫的柴火将陶罐烧得发烫,她捧着罐子往堂屋走,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这是什么鬼东西?”王富贵舀了勺浑浊的汤汁,泼在她脸上,“拿泔水糊弄老子?”林秀的脸颊被辣得生疼,却在瞥见男人腰间露出的一角红绸帕时,突然清醒过来。那是李寡妇绣着并蒂莲的帕子,上个月赶集时她亲眼见李寡妇别在腰间。

“你和她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话出口的瞬间,林秀自己都吓了一跳。三年来逆来顺受的日子里,她从未敢直面这个问题。王富贵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抄起桌上的酒碗砸在她脚边:“反了天了!老子在外面挣钱养家,睡个女人怎么了?”

酒碗的碎片扎进林秀的脚背,鲜血渗进粗布鞋底。她突然想起新婚夜,王富贵也曾这般温柔地握着她的手,说要带她去镇上买花布衣裳。如今那些承诺早已被牌桌上的骰子碾成齑粉,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羞辱与殴打。

“我要回娘家。”这句话在心里盘桓了无数次,此刻终于破茧而出。王富贵愣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回娘家?你以为你爹那个老赌鬼会收留你?当年要不是我王家出了五担谷子,你早被卖到窑子里去了!”

林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嗜赌如命的模样在脑海中浮现。十二岁那年,为了偿还赌债,父亲将她许给大她十岁的王富贵。她以为只要忍一忍,日子总会好起来,却不想坠入更深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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