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寒夜霜风折秋枝(1/2)
暮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粗布,沉沉压在青莽山的峰峦上。李秋月坐在灶台前,手里攥着的柴禾已经被捏得发皱,火星子在灶膛里明灭不定,映得她垂落的眼睫上都沾了层细碎的暖光,可那光却暖不透她指尖的凉。
锅里的玉米糊糊熬得咕嘟作响,溢出的香气混着灶烟的味道,是这座山坳里最寻常的烟火气。可今天这香气飘进鼻端,却像掺了刺,扎得她心口发紧。大山出去已经三个时辰了,说是去后坡砍些冬柴,可这个时辰,便是走得再远的山路,也该回来了。
她起身走到院门口,撩起围裙擦了擦手,目光越过院外那棵老槐树,望向通往山外的那条羊肠小道。山路被暮色染成了深褐色,像一条沉默的蛇,蜿蜒着钻进远处的林子里,连个人影都没有。风从山坳里卷过来,带着深秋的寒气,掀动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得院角那丛野菊花簌簌作响,花瓣落了一地,像是铺了层碎金。
“娘,爹咋还不回来呀?”五岁的儿子小石头从屋里跑出来,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仰着小脸看她。孩子的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满是依赖,可这依赖却像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李秋月的心上。
她蹲下身,把儿子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摩挲着孩子柔软的头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快了,你爹砍完柴就回来了,咱再等等。”话虽这么说,可她的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条山路,心口的不安像潮水似的,一波波往上涌。
她不是没察觉异常。这半个月来,大山变得越来越沉默,以前从山里回来,总会絮絮叨叨跟她说今天遇到了什么野物,哪片坡的柴好砍,可现在,他常常坐在门槛上抽烟,眉头皱着,问他什么,也只是含糊地应一声。有时候夜里醒来,还能看到他坐在炕沿上,望着窗外的月亮发愣,眼神里的东西,是她看不懂的恍惚和犹豫。
起初她以为是秋收累着了,或是担心过冬的粮食不够,还特意炖了他爱吃的腊肉,可他只是勉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直到三天前,她去村口的小卖部买盐,远远看到大山和邻村的刘佳琪站在老槐树下说话。刘佳琪穿着件新买的红棉袄,站在枯黄的草丛里,像一团扎眼的火。大山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刘佳琪脸上那抹笑,却像根针,狠狠扎进了她的眼里。
她当时没敢上前,攥着手里的盐袋,脚步像灌了铅似的,慢慢退了回来。回到家,她把自己关在里屋,看着墙上挂着的那幅大红喜字——那是他们成亲时,村里的教书先生帮忙写的,红纸上的墨色已经有些发暗,可她还记得那天大山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局促地攥着她的手,说要一辈子对她好。
一辈子……李秋月苦笑了一下,指尖抚过喜字的边缘,粗糙的红纸磨得指尖发疼。她不是个糊涂人,山里的女人,虽没读过多少书,可人心冷暖,却看得比谁都清楚。刘佳琪比她小五岁,长得白净,又会说话,去年男人在外地打工出了意外,成了寡妇,回了娘家。自从刘佳琪回来,大山去邻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以前说是去帮衬,可现在想来,那些帮衬里,或许早就掺了别的心思。
“娘,我冷。”小石头在她怀里打了个哆嗦,把脸往她脖子里缩了缩。李秋月回过神,把孩子抱得更紧了些,转身往屋里走。刚走到屋门口,就听到院外传来了脚步声,还有树枝拖拽在地上的“沙沙”声。
是大山回来了。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目光投向院门口。只见大山扛着一捆柴,低着头走进来,蓝布褂子上沾了不少泥土和草屑,额头上沁着细汗,可脸色却有些苍白,眼神躲闪着,不敢看她。
“回来了?”李秋月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发哑,她赶紧低下头,帮他接过肩上的柴,“砍这么多,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歇,饭都快好了。”
大山“嗯”了一声,没说话,把柴靠在墙根下,走到门槛上坐下,从兜里摸出烟袋,卷了根烟,却半天没点着。火柴划了好几次,都被风吹灭了,他烦躁地把火柴扔在地上,眉头皱得更紧了。
李秋月把饭菜端上桌,是一盘炒青菜,一碗腊肉,还有一锅玉米糊糊。她给小石头盛了碗糊糊,又给大山盛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大山拿起筷子,却只是拨弄着碗里的饭,一口也没吃。小石头倒是饿坏了,捧着碗糊糊,吃得满嘴都是。屋里很安静,只有小石头吃饭的“呼呼”声,还有大山抽烟的“吧嗒”声,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李秋月也没胃口,坐在那里,看着大山的侧脸。他的轮廓比成亲时硬朗了些,也黑了些,额头上有了几道浅浅的皱纹,那是常年在山里劳作留下的痕迹。他们成亲七年了,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有了小石头,日子虽然清苦,可也算安稳。她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过下去,直到他们都老了,走不动了,还能守着这个家,守着孩子。可现在,她却觉得这个家,好像要散了。
“秋月。”大山突然开口了,声音很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我有话跟你说。”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沉,指尖攥紧了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抬起头,看着大山,他终于肯看向她了,可他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温和,只有愧疚和决绝,像一把冰冷的刀,直直地刺向她。
“你说吧。”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可还是努力保持着平静。
大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把烟袋往地上一磕,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秋月,我……我对不起你。”
李秋月的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她赶紧别过头,擦了擦眼睛,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早就猜到了,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像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心口疼得厉害。
“是为了刘佳琪,对吧?”她轻声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是……我跟她……我们是真心的。秋月,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石头,可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控制不住?”李秋月猛地抬起头,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大山,你忘了你当初跟我说的话了吗?你说要一辈子对我好,要守着这个家,守着我和孩子。你现在跟我说你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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