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降夜的破碗声（2/2）

李秋月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围裙都攥紧了：“你说。”

“佳琪她家的玉米还没晒干，明天我想再去帮她一天。”大山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刀，扎在李秋月的心上，“她一个人带着孩子，忙不过来。”

李秋月抬起头，终于敢看他的眼睛。大山的眼神有些躲闪，不敢跟她对视，眼角的余光里，她看见他的袖口上，沾着一根浅粉色的线头——那是刘佳琪常穿的那件棉袄的颜色。

“好。”她听见自己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那你明天早点去，路上小心。”

大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地答应，抬头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嗯”了一声，低下头开始喝糊糊。

李秋月坐在炕沿上，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陌生。这个男人，曾经会因为她手指划破一点皮就紧张得不行，会把最好吃的留给她，会在晚上给她讲山里的故事，可现在，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

她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大山曾抱着她，在她耳边说：“秋月，我这辈子就跟你过，咱们好好种地，攒点钱，将来也盖个大瓦房。”那时候他的眼神那么亮，像山里的星星，可现在，那星星灭了，只剩下一片漆黑。

大山很快就喝完了糊糊，把碗放在桌上，起身说：“我累了，先睡了。”

“嗯。”李秋月点点头，看着他走到炕的另一边，躺下，背对着她。煤油灯的光映在他的背上，投下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道墙，把他们隔在了两个世界。

她坐在炕沿上，直到煤油灯的油烧完，火苗“噗”地一声灭了，屋里陷入一片漆黑。窗外的山风还在吹，呜呜的，像在哭。她躺下，离大山很远，中间隔着很大的空隙，可她还是能闻到他身上那股不属于她的洗衣粉香味。

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打在枕头上，湿了一大片。她想起王奶奶说的话，“咱们女人啊，命苦，可也得撑着”，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听见大山在翻身，又好像听见他在叹气。她想问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刘佳琪，是不是早就不想要这个家了，可她不敢。她怕听到答案，怕自己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天快亮的时候，李秋月才浅浅地睡了一会儿。梦里，她回到了去年的霜降，大山蹲在灶台前，给她剥烤红薯，指尖蹭到她的掌心，烫得她心尖发颤。她笑着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得不行。可就在这时，梦里的场景突然变了，大山转身走向刘佳琪，刘佳琪笑着挽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走远了，任凭她怎么喊，大山都不回头。

她猛地惊醒，浑身都是汗。窗外已经蒙蒙亮了，大山已经不在炕上了，只有他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还在，上面的洗衣粉香味还没散。

她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大山正在发动摩托车，刘佳琪就站在摩托车旁边，手里拿着一个布包，递给大山。大山接过布包，顺手摸了摸刘佳琪的头发，动作自然又亲昵。刘佳琪笑了笑，说了句什么，大山也笑了，然后跨上摩托车，朝邻村的方向开去。

李秋月站在门口，看着摩托车的影子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山路的拐角。风卷着地上的落叶，吹过她的脚边，她忽然觉得，这个家，好像早就散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一地的回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上的烫伤还没好，破碗片划的伤口也还在，血珠已经干了，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想起昨天王奶奶给她的鸡蛋，还放在灶台上，她走过去，拿起一个，剥开壳，咬了一口，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只有满嘴的苦涩。

锅里的玉米糊糊已经凉透了，像她的心一样。她坐在灶台前，又添了些柴，想把糊糊热一热，可灶膛里的火却怎么也点不着。她蹲在那儿，看着湿漉漉的柴禾，忽然就哭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再也撑不住了。

山风还在吹，呜呜的，像是在陪着她哭。远处的山头上，露出一点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可李秋月不知道，自己的明天，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