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秋薯叶(1/2)
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映得发亮,发梢还沾着清晨去红薯地沾的泥点。灶膛里的火苗“噼啪”跳着,映得她脖颈处那道浅淡的疤痕忽明忽暗——那是去年冬天大山上山拉柴,她去送棉衣时被树杈刮的,当时大山抱着她慌得直掉眼泪,说以后再也不让她走那么险的路。
可现在,那双手大概正牵着另一个人的手吧。
秋月把最后一块松柴塞进灶膛,站起身拍了拍围裙上的灰。锅里的玉米糊糊已经滚了三滚,散着清甜的香气,可她一点胃口也没有。案板上还放着两个白面馒头,是昨天去镇上赶集买的,大山说佳琪城里来的,吃不惯杂粮。她当时没说话,只是默默把馒头用纱布包好,放进了大山常用的那个蓝布兜里。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大山惯常的大步流星,而是带着点迟疑的轻缓。秋月心里紧了一下,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围裙的边角。她走到门口,看见大山站在门槛外,蓝布兜空着,头发上沾着草屑,额角还有块新鲜的擦伤,渗着点血丝。
“回来了。”秋月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目光落在他额角的伤上,“咋弄的?”
大山抬手摸了摸额角,眼神闪躲着,“没啥,上山的时候脚滑,蹭了一下。”他走进院子,把肩上的柴刀往墙根一靠,柴刀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却没带回来一捆柴。秋月记得他早上走的时候说,要去后坡砍些柴,顺便送佳琪回邻村。
“佳琪送回去了?”秋月转身往屋里走,给锅里的糊糊搅了搅,避免糊底。
“嗯,送回去了。”大山跟在她身后,声音闷闷的,“她城里来的,走不惯山路,我……我扶着她走的。”
秋月的手顿了一下,木勺在锅底刮出一声轻响。她没回头,只是轻声说:“锅里有糊糊,你吃点吧。白面馒头在布兜里,我热过了。”
大山没动,站在屋中间,看着秋月的背影。她今天穿的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处缝着一块补丁,是他去年冬天不小心扯破的。那时候他还说,等开春卖了山货,就给她扯块新布做件衣裳。可开春到现在,山货卖了三回,他给佳琪买了城里姑娘穿的连衣裙,买了擦脸的雪花膏,却忘了给秋月扯布的事。
“秋月,”大山的声音有些沙哑,“佳琪……佳琪说她想家了,想让我送她回城里一趟。”
秋月搅糊糊的手停住了,锅里的热气往上冒,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吸了吸鼻子,把木勺放在锅沿上,转过身看着大山。火光映在她脸上,能看见她眼角的细纹,那是常年操持家务、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可就算这样,她的眼睛还是亮的,像山涧里的泉水,只是此刻那泉水里蒙了层雾。
“啥时候走?”秋月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大山心里发慌。
“就……就后天。”大山不敢看她的眼睛,盯着地上的泥土地,“她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山路不安全,城里的车也不好拦。我送她到镇上坐车,很快就回来。”
“很快是多久?”秋月问,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大山愣了一下,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佳琪说城里的车站远,还说想让他陪她在城里转一转,看看高楼大厦。他当时答应了,却忘了家里还有个等着他回来吃饭的人。
“大概……大概三四天吧。”大山含糊着说,“最多五天,我肯定回来。”
秋月点了点头,走到碗柜前拿出两个粗瓷碗,盛了两碗玉米糊糊,又把热好的白面馒头放在盘子里,端到桌子上。“吃吧,糊糊要凉了。”她把筷子递给大山,自己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啃着。馒头是甜的,可她吃在嘴里,却觉得没什么味道,像在嚼棉絮。
大山拿起筷子,却没动碗里的糊糊。他看着秋月低头啃馒头的样子,她的侧脸很柔和,鼻梁不高,嘴唇很薄,是村里公认的漂亮媳妇。当年他托媒人去提亲的时候,心里还打鼓,觉得自己配不上她。可秋月答应了,她说大山人老实,靠得住。这些年,她跟着他在山里过日子,没享过一天福,起早贪黑地操持家务,种庄稼,喂猪养鸡,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呢?他却被邻村来的刘佳琪迷了心窍。佳琪会说城里的新鲜事,会唱好听的歌,穿的衣服也好看,不像秋月,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他知道自己不对,可每次看到佳琪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听到她娇滴滴地叫他“大山哥”,他就什么都忘了。
“秋月,”大山放下筷子,声音里带着点恳求,“你别生气,我真的很快就回来。回来我就陪你去镇上赶集,给你扯块新布做衣裳,你不是一直想要块红布吗?咱们买最好的。”
秋月抬起头,看着大山,嘴角牵起一个淡淡的笑,可那笑没到眼睛里。“不用了,旧衣裳还能穿。”她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放进盘子里,“我吃饱了,你慢慢吃。碗我等会儿再洗,我去红薯地看看,昨天种的秋薯苗,别被野猪拱了。”
说完,秋月拿起墙根的锄头,转身走出了屋子。大山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看着秋月的背影走出院子,消失在院门外的小路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慌。
秋月提着锄头走在田埂上,路边的野草长得很高,刮着她的裤腿。清晨的露水还没干,打湿了她的布鞋,冰凉的感觉从脚底传到心里。她走到红薯地边,看着地里刚栽上不久的秋薯苗,绿油油的,透着生气。可昨天栽苗的时候,大山还在这儿帮她,说等秋天红薯丰收了,就给她蒸红薯干吃,还说要拿到镇上卖了换钱,给她买个银镯子。
那时候的话,大概是不算数了吧。
秋月蹲下身,用手轻轻抚着秋薯苗的叶子。叶子上沾着露水,冰凉的,像她此刻的心情。她想起刚嫁过来的时候,大山每天早上都会去山上给她摘野果子,红的山枣,紫的葡萄,酸溜溜的,却甜到了她心里。那时候他们住的还是土坯房,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山会把她的脚揣在怀里暖着,说她的脚像冰疙瘩。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是从刘佳琪来村里开始的吧。佳琪是邻村刘老栓的侄女,从城里来投奔亲戚,说是城里不好找工作,想在村里待段时间。第一次见到佳琪的时候,秋月还挺热情,给她端水喝,拿瓜子吃。可后来,她就经常看到大山和佳琪在一起,有时候在村口的大槐树下说话,有时候在山上的小道上散步。
村里的人都在背后议论,说大山和佳琪好上了。秋月一开始不信,她觉得大山不是那样的人。直到有一次,她去镇上买东西,看到大山牵着佳琪的手,在镇上的供销社里给她买雪花膏。佳琪笑得很甜,靠在大山身边,而大山看着佳琪的眼神,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温柔。
那一刻,秋月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得她差点站不住。她没上前,悄悄转身回了家。那天晚上,大山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给她买的花布,说给她做衣裳。可秋月知道,那花布是供销社里最便宜的,而他给佳琪买的雪花膏,是最贵的那种。
从那以后,秋月就不怎么说话了。她还是照样操持家务,种庄稼,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盼着大山早点回来。她知道,大山的心,已经不在她这儿了。
秋月在红薯地里待了很久,直到太阳升到头顶,晒得她后背发烫,才慢慢站起身。她提着锄头往回走,路过村口的大槐树下时,看到几个村里的妇女坐在那儿纳鞋底,看到她过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眼神里带着同情和议论。
秋月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往前走。可还是听到了她们的议论声,断断续续地传到她耳朵里。
“你看秋月,多可怜啊,大山都要跟那个城里姑娘走了。”
“可不是嘛,那个刘佳琪,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把大山迷得团团转。”
“秋月也是,太老实了,要是换了我,早就闹起来了。”
秋月的脚步没停,只是走得更快了。她不想听这些话,听了只会更难受。她知道自己老实,可她不知道该怎么闹。她从小就被教导,嫁了人就要好好过日子,要贤淑,要包容。可她的包容,换来的却是大山的背叛。
回到家的时候,大山已经不在了。桌子上的碗和盘子都洗干净了,放在碗柜里。锅里的玉米糊糊还剩下一点,用盖子盖着,温温的。秋月走到屋里,看到大山放在床头的蓝布兜,里面放着他的几件换洗衣裳,还有一点钱。
她拿起那点钱,数了数,一共二十块。那是家里仅剩的积蓄了,本来是打算用来买过冬的煤的。现在,大山要拿着这笔钱,去送另一个女人回城里。
秋月把钱放回蓝布兜里,坐在床沿上。床是他们结婚的时候打的,木头做的,现在已经有些松动了,睡在上面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她想起以前,大山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她搂在怀里,说这张床要睡一辈子。可现在,这张床大概也要孤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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