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霜秋豆角(1/2)
李秋月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映得发暖,却暖不透那双盯着灶膛里跳动火苗的眼睛。锅里炖着的红薯玉米粥咕嘟冒泡,水汽顺着锅盖缝钻出来,混着柴烟味儿飘满了小土屋,可她鼻尖萦绕的,始终是方才在村口老槐树下闻到的那股胰子香——刘佳琪身上总带着的,城里姑娘爱用的茉莉味儿。
方才她挎着空篮子从镇上换盐回来,刚拐过老槐树就撞见了大山。他背对着她,穿着那件去年她给缝的蓝布褂子,肩膀却微微侧着,正低头听谁说话。风把女生送过来,软乎乎的,带着笑:“大山哥,你看这花布做个小袄子好看不?”
李秋月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她看见刘佳琪手里举着块粉白相间的花布,指尖轻轻搭在大山的胳膊上,而大山没躲,反而伸手碰了碰布角,声音是她许久没听过的温和:“好看,你穿肯定好看。”
那瞬间,篮子把手硌得她掌心生疼,镇上换盐时掌柜的多给的那把茴香,从篮底滑出来,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大山脚边。他终于回头,看见她时,眼里的温和像被风吹灭的灯,瞬间沉了下去,嘴角也绷直了,刚才对着刘佳琪的笑意半点不剩。
刘佳琪也看见了她,却没挪开搭在大山胳膊上的手,反而把花布往身后藏了藏,抬头冲她笑了笑,那笑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像是炫耀,又像是试探:“秋月姐回来了?我跟大山哥说说话呢。”
李秋月没应声,弯腰去捡那把茴香。手指刚碰到干枯的草梗,就听见大山开口:“你换盐回来了?咋去这么久?”他的声音有点硬,像是在掩饰什么,可李秋月听得出来,那语气里没有担心,只有被撞破后的局促。
她捏着茴香站起来,篮子挎在胳膊上,只淡淡看了他一眼:“嗯,镇上人多,排队。”说完没再看他们,径直往家走。身后没传来脚步声,她不用回头也知道,大山没跟上来,他还留在那儿,陪着刘佳琪。
灶膛里的柴快烧完了,火苗小了下去,粥的咕嘟声也弱了。李秋月起身去灶房角落抱柴,弯腰时,腰腹处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前年大山去山上拉木头,她去帮忙时被滚下来的石头砸的,当时疼得她直冒冷汗,大山抱着她往镇上卫生院跑,一路上都在说“秋月你别有事,你有事我可咋办”。
那时候的话还在耳边绕,可现在的大山,却连跟她多说一句话都觉得不自在了。
她把柴塞进灶膛,火苗又窜了起来,映得她脸上一阵热一阵凉。其实她早该察觉的。从去年秋收刘佳琪来村里帮她姨收玉米开始,大山去邻村的次数就多了起来。起初他说“刘佳琪姨家缺人手,去搭把手”,她没多想,还让他多带两个馒头去;后来他开始晚归,有时身上会沾着不属于家里的胰子香,她问起,他只说“在刘佳琪姨家洗了把脸”;再到上个月,她在他褂子口袋里发现了块绣着小桃花的帕子,不是她绣的,他支支吾吾说是“顺手捡的”,她当时没戳破,只把帕子叠好,放回了他口袋——她总想着,大山是个实诚人,不会骗她,或许真是捡的呢。
可刚才在老槐树下,他看刘佳琪的眼神,那样软,那样亮,是她嫁给他这五年里,从未见过的模样。她忽然想起,去年冬天她生了场病,夜里发烧,想让他去镇上请大夫,他却说明天再去,理由是“夜里山路滑”;可前几天刘佳琪说想吃镇上的糖糕,他天不亮就起了床,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把还热乎的糖糕送到了刘佳琪手里。
粥炖好了,李秋月把火压下去,端着锅放在灶台边的矮凳上。屋里很静,只有屋檐下挂着的玉米棒子偶尔会被风吹得轻轻碰撞,发出“沙沙”的声响。她坐在桌边,看着碗里黄澄澄的粥,却没半点胃口。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是大山回来了。他推开门,带进一股寒气,还有那股若有若无的茉莉胰子香。他看见坐在桌边的李秋月,愣了一下,然后走到灶台边,拿起碗想盛粥,手却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把碗放下了。
“你吃过了?”他问,声音还是有点不自然。
李秋月摇摇头,没看他:“等你回来一起吃。”
他哦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却没动筷子。两人就这么坐着,屋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李秋月看着碗里的粥,忽然开口:“那花布,是给刘佳琪买的?”
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抬眼看她,眼神有点躲闪:“是……她看上了,钱不够,我就帮她垫上了。”
“垫了多少?”
“五……五块钱。”
李秋月笑了笑,那笑声很轻,却带着点涩:“咱们家买盐,你都要跟掌柜的讨价还价半天,五块钱给她买块布,你倒大方。”
大山的脸涨红了,像是被说中了心事,又像是觉得委屈:“秋月,你别这么说,佳琪她一个城里姑娘,来村里不容易,帮衬一把怎么了?”
“帮衬?”李秋月抬起头,终于看向他,眼睛里蒙着一层水汽,却没掉下来,“她不容易,我就容易了?五年前你家穷得叮当响,我爹不同意我嫁你,我偷着跑出来跟你过日子;你娘生病,我端屎端尿伺候,夜里守着她不敢合眼;家里的地,我跟你一起种,一起收,手上的茧子比你的都厚——这些,你都忘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像针一样扎在大山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看着李秋月那双发红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知道,李秋月说的都是真的,这些年,她跟着他,确实受了不少苦。
“我没忘,”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辛苦,可佳琪她……”
“可她什么?”李秋月打断他,“可她年轻,可她长得好看,可她身上有胰子香,不像我,一身土味儿,手上全是茧子,对不对?”
大山猛地站起来,手攥成了拳头:“不是这样的!秋月,你别胡想!”
“我胡想?”李秋月也站了起来,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看她的眼神不一样?为什么她要吃糖糕,你天不亮就去镇上?为什么你口袋里的帕子,是她绣的?大山,你跟我说清楚啊!”
她的哭声不大,却带着浓浓的委屈和绝望,听得大山心里发慌。他想去抱她,可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不敢,他知道自己理亏。他确实对刘佳琪动了心,从第一次见她穿着碎花裙,站在田埂上笑的时候,他就觉得,那才是他心里想的姑娘的模样,不像李秋月,总是穿着旧衣服,脸上带着土,身上只有汗水和柴火的味道。
“我……”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秋月,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觉得佳琪她可怜,想多照顾她一点。”
“可怜?”李秋月抹了把眼泪,笑得更涩了,“她有城里的爹娘疼,有新衣服穿,有糖糕吃,她可怜?那我呢?我跟着你,住土屋,穿旧衣,起早贪黑干活,我不可怜?大山,你摸着自己的良心说,你对她,到底是照顾,还是动心了?”
大山的脸白了,他不敢看李秋月的眼睛,把头扭到一边,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是……是动心了。”
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李秋月的心上。她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扶住了桌边才站稳。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五年,陪了五年,苦了五年的男人,忽然觉得陌生——他还是那个当年在她家门口,红着脸说“秋月,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大山吗?
“所以,”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却努力保持着平静,“你是想跟我分开,跟她在一起,是吗?”
大山的身子晃了一下,他转头看她,眼里有愧疚,有犹豫,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挣扎:“秋月,我……我没想跟你分开,我就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控制不住?”李秋月重复着这三个字,眼泪又涌了上来,“那我呢?我这些年对你的好,对你的真心,你就一点都不记得了?大山,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