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霜打秋柿(1/2)

山雾像扯碎的棉絮,黏在黛色的山脊上不肯散去。李秋月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了把松针,橘红色的火苗“噼啪”一声窜起来,映得她眼尾那道浅浅的细纹都暖了几分。锅里炖着的南瓜粥咕嘟冒泡,甜香混着柴烟味儿,慢悠悠地飘出泥坯房的小窗,落在院坝里那棵老柿子树上。

树桠上挂着十几个橙红的柿子,像缀了串小灯笼。前几日下了场早霜,有些柿子蒂松了,风一吹就晃悠悠地打颤。秋月望着那些柿子出了神,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灶台边那只缺口的粗瓷碗——这碗是大山去年从山外镇上带回来的,说她盛粥时总烫着手,特意选了个带把手的。那时他的手掌裹着她的手,粗粝的茧子蹭得她掌心发痒,说:“秋月,等今年柿子熟了,咱多摘些晒柿饼,给城里亲戚寄点去。”

可如今柿子快熟透了,大山却不常着家了。

灶膛里的火苗弱下去,秋月起身添柴,膝盖“咯吱”响了一声。她今年三十五了,在山里干了半辈子农活,腰早早就弯了些,可眉眼间那点灵气还在——皮肤是晒透的蜜色,眼睛像山涧的水,亮得能映出人影,身段也没走样,是常年劳作练出的紧实匀称。村里的媳妇们常说:“秋月姐要是生在城里,指定是个大美人。”

可美人在山里,也得围着灶台转,围着庄稼地转,围着男人转。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大山惯常的沉重步伐,而是轻快的,带着点雀跃的。秋月撩开围裙擦了擦手,走到门口,就看见邻村的刘佳琪站在柿子树下,穿了件鹅黄色的连衣裙——在山里,这样鲜亮的裙子是少见的。刘佳琪才二十二岁,刚从城里打工回来,皮肤白,眼睛大,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刚摘的水蜜桃,透着股子嫩劲儿。

“秋月姐,”刘佳琪看见她,笑着挥了挥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我妈让我给你送点新晒的干辣椒。”

秋月点点头,侧身让她进来:“进来坐,刚熬好南瓜粥,喝点不?”

“不了姐,”刘佳琪走进院坝,目光不自觉地往屋里瞟了一眼,“我就是来送个东西,还要回去呢。对了,大山哥不在家呀?”

这话问得轻描淡写,可秋月心里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她端起院角的搪瓷盆,往柿子树下的石板上倒了些清水,声音平平的:“去后山割草了,估计得晚些回来。”

刘佳琪“哦”了一声,脚尖蹭了蹭石板缝里的草屑,又说:“前几天我在镇上碰见大山哥了,他给我买了根冰棍,说城里现在都流行吃这个。”她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个用纸巾包着的东西,递过来,“对了姐,这是大山哥让我给你的,说你爱吃的糖糕。”

秋月接过糖糕,纸包还带着点余温。是镇上张记的糖糕,她确实爱吃,可大山有多久没给她买过了?上次还是去年她生日,他揣在怀里跑了三里地回来,糖糕都有点化了,他却笑得像个孩子:“秋月,快吃,再不吃就黏成一团了。”

而现在,他却记得给刘佳琪买冰棍,顺带让她捎回一块糖糕。

“谢谢你啊,”秋月把糖糕放在灶台边的案板上,没打算立刻吃,“你快回去吧,山里傍晚凉,别冻着。”

刘佳琪应了声,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那棵柿子树,笑着说:“姐,你家柿子长得真好,红彤彤的。大山哥说等熟了,要摘几个给我尝尝呢。”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进秋月心里,漾开一圈圈涟漪。她没接话,只是望着刘佳琪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的竹林里,风一吹,竹叶“沙沙”响,像是在笑她傻。

她转身回屋,拿起那块糖糕,咬了一口。甜腻的糯米裹着豆沙,是她熟悉的味道,可今天吃起来,却带着点涩。

太阳慢慢沉到山后头,余晖把竹林染成金红色。秋月把南瓜粥盛出来,放在灶台上温着,又去院坝里翻晒白天割的草药。刚翻了没几下,就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从竹林里传来,是大山回来了。

她抬头望去,大山肩上扛着一捆青草,额头上全是汗,迷彩服的后背湿了一大片。他看见她,咧嘴笑了笑,露出两排整齐的白牙:“秋月,我回来了。”

还是熟悉的笑容,还是熟悉的声音,可秋月心里那点别扭劲儿还没散。她“嗯”了一声,继续翻草药:“粥在灶上温着,你先去洗把脸。”

大山放下青草,走到院角的水桶边,舀起一瓢水就往脸上浇。水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流过脖颈,渗进衣领里。他今年三十七,比秋月大两岁,常年干体力活,身材高大结实,脸上刻着风霜的痕迹,可那双眼睛,看她的时候,以前总是带着点讨好的温柔。

可现在,他洗完脸,擦了擦手,却没像往常一样凑过来帮她翻草药,而是走到灶台边,拿起那块糖糕,咬了一口:“佳琪给你送过来了?她说你爱吃这个。”

秋月手里的木耙顿了一下,声音有点冷:“你怎么不让她自己给我?”

大山愣了一下,似乎没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随口道:“我刚好在镇上碰见她,就让她捎回来了。对了,她给你送干辣椒了吗?她说她妈新晒的,可香了。”

“送了。”秋月的声音更淡了,“你倒是挺关心她。”

大山这才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转过身,看着她的背影:“秋月,你咋了?吃枪药了?”

秋月转过身,望着他。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她的眼睛里带着点水汽,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大山,你是不是喜欢刘佳琪?”

这话问得直接,像一把刀,划破了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大山的脸瞬间白了,眼神躲闪了一下,又强装镇定:“你胡说啥呢?佳琪是邻村的小丫头,我咋会喜欢她?你别瞎想。”

“我瞎想?”秋月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点苦涩,“前几天你说去镇上买化肥,结果有人看见你和她在河边散步;昨天你说去帮王大爷修屋顶,结果佳琪的朋友圈发了张在王大爷家院子里拍的照片,背景里有你的影子;还有今天,你让她给我捎糖糕,却记得给她买冰棍。大山,这些事,你当我瞎吗?”

她一桩桩一件件地说出来,每说一件,大山的脸就白一分。他张了张嘴,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秋月,我就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刚从城里回来,不容易,照顾她一下怎么了?”

“照顾?”秋月的声音提高了些,“你是有媳妇的人,你该照顾的是我,是这个家!不是别人家的小姑娘!”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肩膀微微颤抖。大山看着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疼得慌。他走过去,想拉她的手,可秋月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你别碰我。”她的眼睛红红的,像被霜打了的柿子,“大山,我们结婚十五年了。你还记得你当初怎么追我的吗?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说要让我在山里过好日子。我信你,我跟着你种庄稼,养牛羊,起早贪黑,从来没抱怨过。可现在呢?你是不是觉得我老了,不好看了,配不上你了?”

“不是的秋月,”大山急了,声音也大了起来,“我没那么想!你别胡思乱想!我和佳琪就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会让你天天魂不守舍吗?普通朋友会让你撒谎骗我吗?”秋月的眼泪终于掉下来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胸前的围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大山,我不怕穷,不怕苦,我就怕你变心。你要是真喜欢她,你就告诉我,我不拦着你。”

大山看着她哭,心里又急又疼,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确实喜欢刘佳琪身上那股子年轻的、鲜活的劲儿,喜欢她看他时崇拜的眼神,喜欢她不像秋月那样总是围着柴米油盐转,能和他聊城里的新鲜事。可他也知道,他不能对不起秋月。秋月跟着他受了太多苦,他怎么能丢下她?

“秋月,你别哭了,”他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眼泪,指尖的茧子蹭得她皮肤发疼,“是我不对,我不该和佳琪走那么近,不该骗你。我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你别生气了。”

秋月吸了吸鼻子,没说话。她知道大山的性格,心软,嘴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可他的话,还能信吗?

这时,院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还是刘佳琪的。她手里拿着个手电筒,站在门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山哥,秋月姐,我妈让我问一下,你们家有多余的镰刀吗?我家的坏了,明天要去割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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