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霜打秋柿落满阶(1/2)

秋雨连下了三天,把青石阶泡得发乌,李秋月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垂落的眼睫,投下一小片灰影。锅里的玉米糊糊咕嘟冒泡,热气顺着锅盖缝隙往上冒,在潮湿的空气中凝成细小的水珠,啪嗒落在她挽起的袖口上。

“大山还没回?”隔壁王婶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带着一丝的凉意。秋月直起身,擦了擦手上的柴灰,走到门口时顺手拽了拽被风吹歪的蓝布头巾。院门外的山路泥泞不堪,王婶穿着胶鞋,裤脚卷到膝盖,沾了不少黄泥巴。

“怕是在镇上耽搁了。”秋月的声音很轻,像被雨打湿的棉线,“昨天说要去买些铁钉修鸡笼,还得给娃扯块布做新袄。”

王婶“哦”了一声,目光落在她空荡荡的手腕上——那只大山年轻时用藤条编的手镯,前阵子断了,她一直没来得及编新的。“你也别太等他,先吃饭。”王婶往灶房里瞅了眼,“我家那口子刚从邻村回来,说……说看见刘老师了,好像也在镇上。”

秋月的指尖猛地攥紧了门框,指节泛白。刘佳琪,邻村小学的老师,皮肤白净,说话时总带着城里姑娘特有的轻柔。去年秋收时,大山帮邻村拉玉米,回来时肩上多了块绣着白兰花的手帕,说是刘老师送的,怕他擦汗不方便。

“嗯,知道了。”她低下头,避开王婶的目光,“谢谢王婶,我这就吃饭。”

关上门的瞬间,灶房里的玉米糊香气突然变得呛人。秋月走到桌边,拿起那只断了的藤镯,藤条已经发脆,轻轻一掰就裂了道缝。她想起刚嫁过来时,大山也是这样蹲在院角,手里拿着青藤,一点点编出花纹,说要给她编个一辈子都不会断的镯子。

那时的山风是暖的,月光是亮的,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院门外传来胶鞋踩泥的声音,伴随着熟悉的咳嗽。秋月连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时又顿住——她听见了另一个声音,轻柔的,带着笑意,是刘佳琪。

“真不用送了,大山哥,前面就是岔路了。”刘佳琪的声音透过雨幕传进来,“你快回去吧,秋月姐该等急了。”

“没事,送你到路口。”大山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那布你拿着,给孩子们做坐垫正好。”

秋月推开门,雨丝扑面而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大山背着一个鼓鼓的布包,站在离院门几步远的地方,而刘佳琪就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浅蓝色的布,衣角被风吹得轻轻飘起。看见秋月,刘佳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连忙把布往身后藏了藏。

“回来了。”秋月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情绪。

大山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开门。“嗯,刚回。”他把布包往肩上挪了挪,“买了铁钉,还有……给娃扯的布。”他顿了顿,没提刘佳琪,也没提那块浅蓝色的布。

刘佳琪往前走了两步,脸上带着歉意:“秋月姐,对不起,耽误大山哥回来的时间了。镇上的书店进了些新的教辅书,我让大山哥帮我挑了挑。”

“麻烦刘老师了。”秋月的目光落在大山沾着泥点的裤脚上,“山路滑,刘老师快回去吧,别淋着雨。”

刘佳琪点点头,又看了大山一眼,才转身往岔路走去。秋雨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直到拐过弯,看不见了,大山才收回目光,走进院子。

“怎么站在门口?着凉了。”他伸手想碰她的头发,却被秋月躲开了。

“布包给我。”她接过布包,转身走进灶房,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铁钉、给娃扯的红色灯芯绒布、还有一包桂花糕,是她最爱吃的。可她的目光却停留在布包最底层,那里露出了一小截浅蓝色的布角,和刘佳琪手里拿的那块一模一样。

“娃呢?”大山跟进灶房,试图打破沉默。

“在里屋睡了。”秋月把桂花糕放在桌上,“你吃饭了吗?锅里还有玉米糊。”

“没呢,在镇上吃了碗面。”大山走到她身边,看见她手里拿着那截蓝布,声音低了下去,“那布是……是刘老师让我帮她带的,她说邻村小学的凳子太硬,给孩子们做坐垫。”

秋月没说话,把蓝布塞回布包,又拿起那包桂花糕。包装纸是新的,印着城里糕点铺的名字。她记得去年她生日,想要买块桂花糕,大山说太贵,最后给她摘了一筐野枣。

“你和刘老师,很熟?”她突然问,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在大山心上。

大山的身子僵了一下,不敢看她的眼睛:“就……就普通朋友,她是老师,我们常帮她拉些书什么的。”

“普通朋友会让你送她到岔路?普通朋友会让你帮她挑教辅书,还带布?”秋月的声音终于有了起伏,眼里的水汽越积越多,“大山,你看着我。”

大山慢慢抬起头,看见她眼里的泪,心猛地一揪。他想解释,想说他和刘佳琪之间没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秋月,你别多想,刘老师是城里来的,不容易,我们帮衬着点是应该的。”

“帮衬?”秋月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那我呢?我一个人在家带娃,种庄稼,修鸡笼,你说你去镇上买铁钉,却和别的女人待了一下午,这也是帮衬?”

她拿起桌上的藤镯,狠狠摔在地上,藤条碎成好几段,像他们之间裂开的关系。“你说过,这镯子一辈子都不会断。”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说过,这辈子只会对我一个人好。大山,你骗人。”

大山看着地上的藤镯,又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秋月,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想去抱她,却被她推开了。“你别碰我。”秋月后退了一步,靠在灶台上,“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秋月,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她捂住耳朵,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出去,去找你的刘老师去!”

大山站在原地,手足无措。他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和刘佳琪走得那么近,不该让秋月伤心。可他总觉得,刘佳琪身上有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城里的书、轻柔的花、干净的手帕,这些都让他觉得新鲜。他没想过要背叛秋月,可不知不觉间,就伤了她的心。

“我……我去柴房睡。”他叹了口气,转身走出灶房,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秋月的背影,她还靠在灶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

柴房里又冷又潮,大山坐在干草上,手里拿着一根青藤,想编个新的手镯,可手指却不听使唤。他想起刚结婚时,秋月也是这样哭,因为他上山打猎摔了腿,她守在床边哭了三天三夜,眼睛肿得像核桃。那时他就发誓,这辈子绝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可现在,他却成了让她最委屈的人。

雨还在下,打在柴房的屋顶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大山拿出藏在怀里的手帕,是刘佳琪送的,绣着白兰花。他看着手帕,突然觉得很陌生,甚至有些厌恶。他把帕子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就想踩碎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里屋的秋月渐渐止住了哭,她走到床边,看着熟睡的孩子,孩子的小脸上还带着笑意,大概是梦见了新做的灯芯绒袄。她轻轻摸了摸孩子的头,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不是不明白大山的心思,他是个老实人,就是太实在,别人对他好一点,他就掏心掏肺地回报。可刘佳琪不一样,她看大山的眼神,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东西,那不是普通朋友该有的眼神。

第二天一早,雨停了,太阳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湿漉漉的院子里。秋月起来时,看见大山蹲在院角,手里拿着几根青藤,正在编手镯。他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娃醒了,我去做饭。”秋月走过去,没看他,径直走进灶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