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雨打柴门无人应(1/2)

李秋月在娘家住到第三日时,山里下起了连阴雨。雨丝细密如针,斜斜地织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把远处的山峰泡成一团模糊的黛色。她坐在娘家堂屋的竹椅上,手里拿着半块没啃完的红薯,目光却黏在院门口那棵老椿树上——那树的枝桠和大山家院角的梨树很像,只是少了每年春天会缀满枝头的白梨花。

“发什么呆呢?”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走过来,放在她手边的矮凳上,“这天儿凉,快喝点暖暖身子。你爹刚去后山看了,说山路滑得很,大山那孩子要是来寻你,怕是要走得慢些。”

李秋月捏着红薯的手指紧了紧,没说话。自她那日带着行李走出门,大山就一直跟在身后,直到被娘拦在村口。娘当时拍着大山的肩膀说“让秋月好好想想,你也回去琢磨琢磨”,他就站在雨雾里,像根被雨水泡软的木柱子,直到她的身影拐进娘家的巷子,才迟迟地挪开脚步。这三天里,他没来过,也没托人带过话。

“娘,他不会来的。”李秋月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雨打树叶的沙沙声,“他心里惦记着的,从来不是我。”

娘叹了口气,坐在她身边,粗糙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傻闺女,男人的心有时候就像山间的溪流,看着往别处拐了,其实根还在你这儿。大山那孩子,打小就实诚,就是嘴笨,不会说那些哄人高兴的话。你忘了?当年你发烧烧到说胡话,他连夜翻山越岭去镇上请大夫,回来的时候鞋都跑丢了一只,脚底板全是血泡。”

那些往事像被雨水泡胀的棉絮,堵得李秋月心口发闷。她当然没忘。那年她才十八岁,刚和大山定亲,一场风寒把她烧得迷迷糊糊。大山背着她走在黑漆漆的山路上,山风卷着树叶的声音像鬼哭,她吓得紧紧抱着他的脖子,他就不停地说“秋月别怕,有我呢”,声音虽然发颤,脚步却稳得很。那时候的大山,眼里只有她一个人,看她的眼神比山里的太阳还要暖。

可现在呢?他看刘佳琪的眼神,才是当年看她的样子。

正想着,院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李秋月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站起身,却又在看到娘探究的目光时,慢慢坐了回去,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闯进来的却不是大山,而是邻村的王婶。王婶浑身都湿透了,头发贴在脸颊上,手里还拎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一进门就喊:“秋月娘,秋月在呢?快,大山那孩子托我给带东西来了!”

李秋月的心跳得更快了,却故意把头扭向一边,假装没听见。娘连忙迎上去,接过王婶手里的油纸包,又递上一条干毛巾:“他咋自己不来?这天儿多不好走。”

“嗨,还不是被刘教书先生家的闺女绊住了脚呗!”王婶擦着脸上的雨水,声音里带着几分看热闹的意味,“我刚才去镇上买盐,路过刘先生家,看见大山在那儿呢!刘佳琪正给他缝衣服上的口子,两人凑得近,说说笑笑的,大山看她的眼神,啧啧……”

后面的话,李秋月没再听进去。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顺着脊梁骨爬到头顶,让她浑身都凉透了。油纸包里的东西散发出淡淡的麦香,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刘佳琪最会做的芝麻饼——大山以前最不爱吃甜口的东西,可自从刘佳琪给他送过一次,他就常说“佳琪做的芝麻饼就是不一样”。

王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娘时不时应和几句,可李秋月什么都听不清了。她的眼前反复出现那天中午的画面:刘佳琪坐在大山身边,不停地给他夹菜,大山笑得像个孩子;刘佳琪递给他一束映山红,他的眼睛亮得像星星;刘佳琪说明天还要来送早饭,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秋月,你咋了?脸这么白?”娘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李秋月抬起头,看见娘手里拿着一块芝麻饼,正担忧地看着她。

“我不吃。”她站起身,声音有些发颤,“娘,我去里屋躺会儿。”

她逃也似的躲进里屋,把门关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外面的一切。里屋的窗户正对着后山,雨雾把山林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她坐在床沿上,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粗糙的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她想起刚结婚的时候,大山把家里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她。冬天的夜里,他会把她的脚揣进自己的怀里暖着;夏天她怕热,他就拿着蒲扇给她扇一整夜,自己却汗流浃背;她喜欢吃山里的野草莓,他就跑遍整个后山,给她摘满满一篮子,哪怕被荆棘划破了手,也笑得傻乎乎的。

那时候,他总说:“秋月,你是我这辈子最宝贝的人,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

可现在,他把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都给了别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李秋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回到了大山家的院子里,院角的梨花开得正盛,白花花的一片。大山站在梨树下,手里拿着一束映山红,笑着对她说:“秋月,这是给你的。”她高兴地跑过去,可刚跑到他身边,他就变成了刘佳琪的样子,笑着说:“秋月姐,你怎么来了?大山哥正陪我看梨花呢。”

她猛地惊醒,浑身都是冷汗。窗外的雨还在下,淅淅沥沥的,像在哭。

“秋月,醒醒,大山来了。”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李秋月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慌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才应道:“娘,我知道了。”

她起身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的自己,心里一阵难过。她不想让大山看到自己这副模样,可又控制不住地想见到他,想问问他,那些芝麻饼是不是刘佳琪让他送的,想问问他,这三天里有没有想过她。

她慢吞吞地打开门,看见大山站在堂屋中央,浑身湿透了,头发滴着水,裤脚和鞋子上沾满了泥巴。他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伞骨断了一根,歪歪斜斜地靠在墙边。看见李秋月出来,他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像被雨水浇灭的火苗。

“秋月……”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还好吗?”

李秋月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看见他的衣服上有一块新缝的补丁,针脚细密,是刘佳琪的手艺——她自己缝补的补丁,从来都是歪歪扭扭的。

“我托王婶给你带的芝麻饼,你吃了吗?”大山又问,语气里带着几分期待。

李秋月的心彻底冷了下去。他来这里,不是为了道歉,不是为了哄她回去,而是为了问她有没有吃刘佳琪做的芝麻饼。

“没吃。”她的声音冷冰冰的,“我不爱吃甜的。”

大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他挠了挠头,有些局促地说:“佳琪说你可能会喜欢……她说女孩子都爱吃甜的。”

“刘佳琪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李秋月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大山,你到底有没有想过我?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回娘家?你有没有想过,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

大山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神色。“秋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几天一直在修水渠,忙得晕头转向,今天才抽出空来……”

“忙?”李秋月笑了,笑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忙到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时间托人带吗?忙到有空去刘佳琪家让她给你缝衣服,却没空来看看我?大山,你别骗我了,也别骗你自己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你心里只有刘佳琪!”

“不是的,秋月,你别这么说!”大山急了,上前一步想抓住她的手,“我心里有你,我真的有你!我只是……只是觉得佳琪一个城里来的姑娘,在山里不容易,想多照顾她一点……”

“照顾?”李秋月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你是她什么人?你凭什么照顾她?我是你老婆,你不照顾我,却去照顾别的女人!大山,你告诉我,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就是兄妹关系!”大山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几分委屈和无奈,“秋月,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佳琪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她没有你想的那么坏!”

“好姑娘?”李秋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要是个好姑娘,就不会明知道你有老婆,还天天围着你转,还对你笑,还给你做吃的,还给你缝衣服!大山,你是不是瞎了?你看不到她看你的眼神吗?你看不到她想取代我的心思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佳琪!”大山也生气了,他从来没见过李秋月这么刻薄的样子,“她只是好心帮我,你怎么能把她想成那种人?秋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大度,很善良的!”

“我以前什么样,还不是因为你?”李秋月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以前相信你,依赖你,把你当成我的天。可你呢?你让我失望,让我难过,让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打山,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刘佳琪?她有文化,长得秀气,会说好听的话,可我呢?我也会做饭,会洗衣,会种地,我对你的心是真的!可你为什么就是看不到?”

大山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让李秋月受这么大的委屈,不该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却陪在别人身边。可他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相信,他对刘佳琪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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