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山雾漫过青石阶(1/2)

山雾是后半夜漫进院子的。李秋月被窗棂上凝结的水汽凉醒时,院角那棵老梨树的枝桠已经模糊成一团乳白,像是谁用毛笔蘸了淡墨,在黑夜里晕开了一片朦胧。她摸过枕边的粗布褂子披上,指尖触到布料上洗得发白的补丁,忽然想起大山今早出门时说要去后山修水渠,临走前塞给她的那把新磨的镰刀,木柄还带着松节油的味道。

灶房的水缸里结了层薄冰,李秋月舀水时,铁瓢碰撞缸壁发出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里传得很远。她往灶膛里添了把干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脸颊发烫。铜镜里映出的女人眉眼弯弯,鼻梁小巧,嘴唇是天然的桃红色,即便常年在山里劳作,皮肤也透着一股水润的白。大山总说她的眼睛像山涧里的泉水,清得能看见底,可李秋月自己知道,这双眼睛里藏着多少没说出口的话,连她自己都数不清。

天刚蒙蒙亮时,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李秋月以为是大山回来了,擦着手迎出去,却看见刘佳琪站在雾里,穿着件月白色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手里拎着一个竹篮。刘佳琪是邻村教书先生的女儿,皮肤比李秋月更白些,眉眼间带着几分城里姑娘的秀气,笑起来时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秋月姐,”刘佳琪的声音软软的,像山风吹过竹林,“我爹让我送些新蒸的馒头过来,说你们家大山哥今早要修水渠,怕是没来得及吃早饭。”

李秋月接过竹篮,指尖碰到刘佳琪的手,比她的手要暖些。“谢谢你和先生,快进屋坐。”她侧身让刘佳琪进来,目光落在刘佳琪的鞋上——那是一双黑色的胶底鞋,鞋面上干干净净,没有沾一点泥。不像她自己的鞋,常年在山里跑,鞋边早就磨破了,鞋底也沾满了黄泥巴。

刘佳琪进屋后,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八仙桌,两把椅子,墙上挂着大山去年猎回来的野猪皮,角落里堆着些晒干的草药。刘佳琪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桌角的那把镰刀上,木柄被磨得发亮,刀刃闪着寒光。“这是大山哥新磨的镰刀?”她走过去,轻轻碰了碰木柄,“真好看,比镇上铁匠铺打的还精致。”

李秋月端来一杯热水,放在刘佳琪面前。“他闲下来就喜欢磨这些东西,说用着顺手。”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后山的水渠坏了有些日子了,再不修,田里的稻子就要干死了。”

刘佳琪捧着杯子,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壁。“大山哥真是个能干的人,我们村的人都说,他是这山里最有本事的后生。”她抬起头,看着李秋月,眼睛里带着几分真诚的羡慕,“秋月姐,你真有福气,能嫁给大山哥这样的人。”

李秋月笑了笑,没说话。福气吗?她也不知道。大山对她很好,冬天会把她的手揣进怀里暖着,夏天会给她扇扇子扇到她睡着,家里的重活累活从不让她沾手。可她总觉得,大山看她的眼神里,少了点什么。就像山里的月亮,明明很亮,却照不进最深的山谷。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大山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秋月,我回来了。”

李秋月和刘佳琪同时站起来,迎了出去。大山站在雾里,身上沾着些草屑和泥土,额头上渗着汗珠,看见刘佳琪时,眼睛亮了一下,脚步也加快了些。“佳琪?你怎么来了?”

“我爹让我送些馒头过来。”刘佳琪笑着说,把竹篮往大山面前递了递,“大山哥,你还没吃早饭吧?快趁热吃。”

大山接过竹篮,拿出一个馒头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还是佳琪你贴心,知道我饿了。秋月,你看人家佳琪,比你懂事多了。”他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可李秋月的心还是沉了一下。

刘佳琪脸颊微红,轻轻推了大山一下。“大山哥,你别取笑我了。秋月姐才是最疼你的人,你看你身上这么脏,秋月姐肯定会给你烧热水洗澡的。”

大山哈哈笑起来,伸手拍了拍刘佳琪的肩膀。“还是你了解我。对了,佳琪,你上次说想看后山的映山红,等水渠修好了,我带你去看好不好?那里的映山红开得可艳了,比镇上花园里的好看多了。”

“真的吗?”刘佳琪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星星落进了水里,“那太好了,我早就想去看了。”

李秋月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人说说笑笑,像极了山里最常见的一对年轻男女。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插不进他们的话题里。雾还没散,漫过院子里的青石阶,凉丝丝的水汽沾在她的裤脚上,让她觉得有些冷。

大山和刘佳琪聊了一会儿,刘佳琪说要回去帮她爹做饭,就起身告辞了。大山送她到院门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雾里,才转身回来。他看见李秋月站在原地,脸色有些苍白,就走过去,伸手想摸她的脸。“秋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李秋月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没什么,”她轻声说,“你累了吧?我去给你烧热水洗澡。”

大山愣了一下,看着李秋月的背影,挠了挠头,没明白她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竹篮,还有两个没吃完的馒头,自言自语道:“佳琪的手艺真不错,比秋月做的馒头软和多了。”

李秋月在灶房里烧着水,听见大山的话,手里的柴火差点掉在地上。她知道大山不是故意的,他向来是个直性子,有什么说什么,可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她的心上,不疼,却密密麻麻地难受。

她想起刚嫁给大山的时候,大山也是这样,什么话都跟她说。他会跟她说后山的野猪有多狡猾,会跟她说田里的稻子长得有多好,会跟她说他小时候在山里迷路的趣事。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温柔,像春日里的阳光,暖得能融化冰雪。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话变少了?他开始喜欢和刘佳琪待在一起,喜欢和她说笑,喜欢看她笑起来的样子。

水烧开了,李秋月拎着水壶往屋里走。大山坐在八仙桌旁,手里拿着刘佳琪送过来的馒头,还在细细地啃着。看见李秋月进来,他抬起头,笑着说:“秋月,你也尝尝,佳琪做的馒头真好吃。”

李秋月把水壶放在地上,摇了摇头。“我不饿。”她走到床边,拿起大山换下来的脏衣服,转身就要往外走。

大山拉住了她的手。“秋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他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厚厚的茧子,那是常年劳作留下的痕迹。

李秋月看着他的手,忽然想起刘佳琪那双白白嫩嫩的手,心里更难受了。“大山,”她轻声说,“你是不是喜欢佳琪?”

大山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你胡说什么呢?佳琪是邻村的妹妹,我怎么会喜欢她?你别多想。”

“我没有多想,”李秋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看见你看她的眼神了,就像你以前看我那样。大山,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不好?是不是我不够漂亮?是不是我不会像佳琪那样说话?”

大山看着李秋月红红的眼睛,心里一下子慌了。他从来没见过李秋月这样,她向来是个开朗的姑娘,就算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偷偷躲起来哭,不会这样跟他发脾气。“秋月,你别这样,”他伸手想抱她,“我真的没有喜欢佳琪,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李秋月推开了他。“你骗人,”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你要是心里只有我,为什么总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为什么总夸她?为什么你看她的眼神那么亮?大山,我知道我不如佳琪,她是教书先生的女儿,有文化,长得又秀气,不像我,只是个没读过书的农村妇女。”

“不是的,秋月,你别这么说自己,”大山急得满头大汗,“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比谁都好。佳琪只是个妹妹,我对她没有别的意思。我和她待在一起,只是因为她懂的多,能和我说些镇上的事,我就是觉得新鲜。”

“新鲜?”李秋月苦笑了一下,“原来在你眼里,我已经不新鲜了。大山,我们结婚三年了,这三年里,我每天给你做饭、洗衣、种地,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好好的。可我没想到,你会因为一个外人,就忘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大山看着李秋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自己错了,他不该总和刘佳琪待在一起,不该在李秋月面前总夸刘佳琪,不该让她受这样的委屈。“秋月,对不起,”他走到李秋月面前,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佳琪走那么近了,我再也不夸她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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