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残月照孤途图(1/2)

李秋月背着布包走在山路上,夜风卷着草木的寒气往衣领里钻,她却没觉得冷——心里的那点温度,早在说出“分开过”三个字时,就跟着油灯的火苗一起灭了。布包里装着她和孩子的几件换洗衣物,还有那床她织了三个冬天的厚棉被,被角磨得发毛,却还带着阳光晒过的暖香,那是去年秋天她趁着晴天,搭在院外老枣树上晒了整整一天的味道。

山路不好走,碎石子硌得鞋底发疼。她没穿鞋,光着脚——早上出门摘豆角时穿的布鞋,落在后山的豆角地里了,当时只顾着看大山和刘佳琪的摩托车,连鞋掉了都没察觉。现在脚掌被石子划得火辣辣的,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可她不敢停,也不想停。她怕一停下,就会忍不住回头,一回头,就会看见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然后所有的决心,都会像山间的雾一样,散得干干净净。

月亮挂在半山腰,像一块缺了口的银盘,洒下的光淡淡的,勉强能照清脚下的路。山路两旁的灌木丛里,偶尔会传来几声虫鸣,还有夜鸟扑棱翅膀的声音,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她自己的脚步声,还有布包带子摩擦肩膀的“咯吱”声,在空旷的山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想起刚结婚那年,也是这样的月夜,大山背着她走在山路上。那天她去邻村走亲戚,回来时晚了,山路黑,她不敢走,大山就打着手电筒来接她。他的背很宽,也很暖,她趴在他背上,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还有山林里的松木清香。当时她还跟他说,以后老了,走不动路了,他还要这样背着她。大山当时笑着答应,说一辈子都背她。现在想来,那些话就像山间的回声,听着真切,却抓不住,风一吹,就没了踪影。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后山的老房子。那是大山他爹生前盖的土坯房,已经荒了快十年,屋顶的茅草塌了一半,窗户纸也破了,露出黑洞洞的窗框,像一只睁着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秋月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推开了门。门轴“吱呀”一声响,像是在抱怨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屋里积了厚厚的灰尘,空气里弥漫着霉味和土腥味。她放下布包,从包里拿出火柴,点燃了带来的蜡烛。昏黄的烛光映亮了不大的屋子,墙上还留着当年大山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还有用红漆写的“福”字,只是红漆早就褪成了暗红色,边角也卷了起来。屋角堆着几根干柴,是去年冬天山里的孩子来这里玩时留下的,还有一个破旧的陶罐,罐口裂了道缝,却还能用来装水。

秋月走到墙角,把干柴堆在一起,又从布包里拿出几张旧报纸,揉成团塞进柴堆里,点燃了火。火苗慢慢升起来,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她把带来的厚棉被铺在屋中间的木板床上,被子上的灰尘被风吹得飘起来,呛得她咳嗽了几声。她坐在床边,看着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想起白天在豆角地里看到的场景——大山骑着摩托车,刘佳琪坐在后面,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头靠在他的背上,笑得眉眼弯弯。当时她站在原地,手里的豆角掉了一地,风把豆角叶子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嘲笑她的傻。她其实早就知道大山和刘佳琪的事,村里的人早就跟她说过,说看见大山经常去邻村找刘佳琪,说他们在镇上的饭馆里一起吃饭,说他们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牵手。可她不愿意相信,她总觉得,大山只是一时糊涂,等他想通了,就会回到她身边,回到这个家里。

直到上个月,她在大山的外套口袋里发现了一张电影票根,上面的日期是她生日那天。那天她做好了晚饭,等了大山整整一夜,他却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说在山上看玉米,怕有人偷。她当时没戳破,只是把电影票根藏了起来,藏在衣柜的最底层,跟她织了一半的毛衣放在一起。她以为只要她不说,这件事就会像没发生过一样,大山就会像以前一样,跟她一起种地,一起喂猪,一起看着孩子长大。

可她错了,错得离谱。有些人的心,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就像山里的泉水,一旦改了道,就再也不会流回原来的河道。

蜡烛快烧完了,火苗越来越小,最后“噗”的一声,灭了。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破了的窗户纸,洒进来一小片清冷的光。秋月躺在床上,盖着厚棉被,却还是觉得冷。她想起孩子,孩子今天在邻家住,不知道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想她。明天早上,她就要去接孩子,跟孩子说他们要搬到这里来住,不知道孩子会不会哭,会不会闹。

她翻了个身,看向窗外。月亮已经移到了头顶,还是那么圆,却还是缺了一口,像她现在的日子,看似完整,却早已破碎。她想起以前,一家人住在山下的瓦房里,孩子在院里跑,她在灶台前做饭,大山在院里劈柴,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那时候的日子,虽然穷,却很暖。可现在,那些温暖的日子,都像被风吹走的落叶,再也找不回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里又回到了刚结婚那年的月夜,大山背着她走在山路上,她趴在他背上,听着他的心跳声,觉得很安心。可突然,大山的背不见了,她掉进了一个黑漆漆的洞里,怎么爬也爬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山和刘佳琪手牵着手,笑着从洞口走过,把她一个人留在洞里,再也不管她。

“大山!”她猛地喊出声,从梦里惊醒。屋里还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地上。她摸了摸眼角,全是眼泪。原来,连在梦里,她都还是放不下他。

她坐起来,靠在墙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疼又闷。她想起大山刚才哭着求她不要分开的样子,想起他说再也不跟刘佳琪来往的誓言,想起他结婚那天说要一辈子对她好的承诺。这些话,她曾经那么相信,可现在,却觉得像一个个笑话,笑得她心里发疼。

她想起村里的王婶跟她说过的话,王婶说,男人就像山里的野狗,一旦尝过了外面的肉,就再也不会回头吃家里的剩饭。当时她还反驳王婶,说大山不是那样的人。可现在,她不得不承认,王婶说的是对的。大山就是那样的人,他尝过了刘佳琪给的新鲜和刺激,就再也看不上她这个只会做饭、种地、缝衣服的黄脸婆了。

天快亮的时候,山里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把整个山都笼罩住了。秋月从床上起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雾气扑面而来,带着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凉意。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心里的闷意稍微减轻了一些。她从布包里拿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了上去,又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狼狈的样子,也不想让村里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

她锁好门,背着布包,往山下的邻村走去。雾很大,能见度很低,只能看到前面几步远的路。她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生怕摔倒。路上偶尔会遇到早起的村民,扛着锄头,要去山里种地。他们看到秋月,都停下脚步,欲言又止,眼神里带着同情和惋惜。秋月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却没跟他们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就继续往前走。

她不想听他们的安慰,也不想听他们的议论。那些话,只会让她更难过,更无助。她现在只想快点接到孩子,然后带着孩子回到后山的老房子,开始新的生活——没有大山,没有刘佳琪,只有她和孩子的生活。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邻村。孩子住的是她表姐家,表姐是个热心肠的人,知道她的难处,也没多问,只是让孩子好好跟她住。秋月走到表姐家的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敲了敲门。

“谁啊?”表姐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迷糊。

“表姐,是我,秋月。”秋月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子,又说了一遍,“我来接孩子。”

门很快就开了,表姐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看到秋月,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让她进来。“秋月,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进来,外面冷。”表姐一边说,一边把她拉进屋里。

屋里很暖和,炉火还烧着,锅里煮着红薯粥,飘着淡淡的香味。孩子还在睡觉,躺在里屋的床上,小脸红扑扑的,睡得很熟。秋月走到床边,看着孩子,心里的柔软一下子就被触动了。孩子是她的希望,是她活下去的勇气,只要有孩子在,再难的日子,她都能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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