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三十年老井结了冰(2/2)
刘佳琪没话说了,手里的信封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银行卡和信纸。秋月瞥了一眼,看见信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尽全力写的——那是大山的字,年轻时他总爱用树枝在地上写她的名字,写得又大又端正。
“我走了。”刘佳琪捡起信封,塞到秋月手里,“这卡密码是你的生日,大山说……这是他欠你的。”
她走后,秋月拿着信封坐在井沿上,坐了很久。石头靠在她身边,手里的红薯都凉了,也没舍得吃。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井壁的冰壳上,像两个相依为命的剪影。
天黑透了,秋月才起身,把信封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压在最底下。她给石头煮了红薯粥,看着孩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的那点疼慢慢淡了些。石头吃完粥,趴在床上睡着了,小手里还攥着个没吃完的红薯。
秋月坐在床边,看着孩子的睡颜,想起三十年前的大山。那时他也是这样,累了一天回到家,倒头就睡,嘴角还带着笑,说梦见来年的玉米收成好了,给她扯了块最红的布。
她起身走到院子里,井沿上的冰更厚了,月光照在上面,泛着冷森森的光。她蹲下来,用手敲了敲冰壳,发出“咚咚”的响声,像是敲在三十年的时光上。
第二天一早,秋月把石头托付给隔壁的王婶,背着个布包往县城走。布包里装着件新做的棉袄,是她前几天连夜缝的,红布是她去年赶集时扯的,花了她半个月的草药钱。
县城的医院很大,她找了半天才找到大山的病房。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心电监护仪发出的“滴滴”声。大山躺在病床上,眼睛闭着,呼吸很轻,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刘佳琪坐在床边,看见她进来,赶紧站起来:“秋月姐,你来了。”
秋月没说话,走到病床边,把棉袄放在床头柜上。大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她时,眼睛里突然有了光。
“秋月……”他的声音很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来了。”
秋月点点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他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手:“我给你带了件棉袄,你试试合不合身。”
大山笑了,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和年轻时一模一样:“不用试,你做的,肯定合身。”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哭腔,“秋月,对不起,当年是我糊涂,我不该……”
“别说了。”秋月打断他,从布包里掏出个红薯,是早上给石头煮的,还热着,“我给你带了个红薯,你尝尝。”
大山点点头,刘佳琪赶紧接过红薯,剥了皮,用勺子挖了点喂到他嘴里。他慢慢嚼着,眼泪掉了下来,落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当年……你走后,我去山脚下找过你。”大山的声音很轻,“他们说你往深山里搬了,我找了半个月,没找到。后来佳琪怀孕了,我就……没再找了。”
秋月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着,疼得厉害。她想起那些年,她在深山里采草药,偶尔会看见山路上有个熟悉的身影,可等她追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原来不是她的幻觉,是他真的来找过她。
“石头……是个好孩子。”大山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愧疚,“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我这卡里的钱,你拿着,给石头交学费,让他好好读书,别像我一样……”
“钱我不要。”秋月摇摇头,“我自己能挣钱,石头也很懂事。你好好养病,等好了,我带你去看那口老井,今年井都冻了,明年春天就会化了。”
大山点点头,嘴角带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心电监护仪发出一阵刺耳的“滴滴”声,然后归于平静。
刘佳琪趴在床边哭了起来,秋月却没哭。她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天空很蓝,像三十年前那个秋天的天空,那时玉米还没被霜打,大山还在地里点种子,她坐在田埂上,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辈子都会这样过下去。
她走出病房,手里攥着那件没来得及穿的红棉袄。棉袄上的针脚很密,是她一针一线缝的,就像她和大山的日子,虽然断了三十年,可那些针脚还在,刻在她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消失。
回到山里时,石头正趴在院墙上等她。看见她回来,孩子跑过来,抱着她的腿:“奶,你去哪儿了?我好想你。”
秋月蹲下来,把孩子抱在怀里,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奶去见了个老朋友,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石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指着井沿上的冰壳:“奶,你看,井里的冰化了点,露出水了。”
秋月抬头,看见井沿上的冰壳真的化了些,露出下面黑沉沉的井水,冒着淡淡的白气。她想起大山说的话,明年春天,井里的冰就会全化了,到时候她还会在这里打水,给石头煮红薯粥,晒草药,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
只是从今往后,她心里的那道疤,终于不会再疼了。
夕阳西下,把老井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院心的泥土上,像个长长的拥抱。秋月抱着石头坐在井沿上,看着远处的山,看着天上的云,觉得这三十年的时光,就像井里的冰,虽然冷过、硬过,可最终还是会化掉,变成温柔的水,滋养着这山里的日子,也滋养着她心里的那点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