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霜降夜,红薯窖里的余温(2/2)

她沿着梯子爬下去,蹲在红薯堆旁,把脸埋在胳膊里,小声地哭。地窖里很静,只有她的哭声,还有红薯呼吸的声音。哭累了,她靠在红薯堆上,闭上眼睛——恍惚间,好像看见大山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烤红薯,递到她面前,说“秋月,快吃,还热乎着呢”。

她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没抓到。

不知过了多久,地窖口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李秋月猛地睁开眼,看见大山举着煤油灯,站在梯子上,脸上全是泥和汗。

“秋月,”他的声音发颤,“我找了你好久,你吓死我了。”

李秋月没说话,转过身,背对着他。大山爬下来,走到她身边,把手里的棉袄披在她身上——那是件没做完的棉袄,领口的梅花只绣了一半。

“我问王婶了,”他蹲在她身边,声音低低的,“她说你上午去了红薯地,我就过来了。秋月,我跟佳琪说清楚了,我把钱还给她了,花布也拿回来了,我跟她说,我这辈子,就只认你一个媳妇。”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块粉花布,递到她面前:“你看,这布不好看,还是给你做棉袄的布好看。咱们明天就去镇上,再买块红布,给你做个新头巾。”

李秋月看着那块花布,眼泪又掉了下来。她想起昨天在供销社,看见大山帮刘佳琪付钱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想起这三天,一个人在家,守着冷灶冷炕的委屈。可现在,看着大山眼里的红血丝,还有他手里那半件棉袄,她心里的冰,好像又开始化了。

“大山,”她哽咽着说,“你要是再骗我一次,我就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大山猛地抓住她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我不骗你,秋月。我要是再骗你,就让我被野猪拱,被蛇咬,一辈子都砍不了柴,种不了地。”

李秋月赶紧捂住他的嘴:“别胡说。”

大山把她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好像怕她跑掉一样。煤油灯的光晃悠悠的,照在红薯堆上,也照在他们身上。地窖里的红薯香,混着煤油的味道,还有大山身上的汗味,成了最温暖的味道。

“咱们上去吧,”大山说,“外面冷,我给你煮玉米糊,放你爱吃的红薯干。”

李秋月点点头,跟着他往梯子那边走。走到梯子边,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去拿放在红薯堆上的银镯子——那是她刚才忘在这的。

大山看见,伸手帮她拿起来,小心翼翼地戴在她手腕上:“还是戴着好看。”

李秋月看着手腕上的银镯子,笑了。她想起刚成亲时,大山给她戴镯子的样子,笨手笨脚的,戴了好几次才戴上。现在,他的动作还是一样笨,却让她心里暖暖的。

或许,日子就是这样。会有误会,会有争吵,会有一时的糊涂,但只要心里装着对方,只要愿意回头,就还能走下去。

他们沿着梯子爬上来,大山把木板盖回窖口,又压了块石头。李秋月看着他的侧脸,月光照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角的细纹——那是常年在山里干活,风吹日晒留下的。她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虽然不怎么会说话,虽然有时候会犯糊涂,却是她这辈子,最离不开的人。

“走吧,”她拉了拉大山的手,“回家煮玉米糊。”

大山点点头,握紧她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山风还是冷的,但两个人的手,却握得紧紧的,暖得能焐热整个冬天。

走到院门口,李秋月看见老核桃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新的鸟窝。她指给大山看:“你看,鸟都回来了。”

大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了:“嗯,回来了。咱们也回来了。”

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的油灯被点亮,昏黄的光从窗纸透出来,映在院坝里的豆角架上。灶膛里的柴火又被点燃,松针的焦香,混着玉米糊的甜香,飘满了整个屋子。

大山蹲在灶前,添着柴火,李秋月坐在炕边,缝着那件没做完的棉袄。煤油灯的光晃悠悠的,照在他们身上,像一幅安静的画。

“秋月,”大山突然说,“等明年春天,咱们就把红薯种满整个坡,收了红薯,就去镇上换钱,给你买花布,买胭脂,买城里姑娘都有的东西。”

李秋月抬头,看着他,笑了:“好。”

她低下头,继续缝棉袄。领口的梅花,一点点地,绣完了最后一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