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霜降夜,红薯窖里的余温(1/2)

灶台上的粗瓷碗还沾着玉米糊,李秋月蹲在灶前添柴火,松针“噼啪”炸开的火星子溅到她手背,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缩手。山风裹着冷意从窗缝钻进来,掀动挂在墙上的旧日历——那页印着“霜降”的红圈,是她三天前画的,原想着等大山从镇上卖完山货回来,就一起去地窖里翻去年的红薯种。

可大山没回来。

王婶昨天挎着篮子来借针线,站在院坝里搓着手,半天憋出一句:“秋月啊,你别太往心里去,大山那孩子……就是一时糊涂,佳琪那丫头片子,眼神亮得很,不像个安分的。”

李秋月当时正往竹篮里捡晒干的豆角,闻言手一顿,豆角“哗啦”撒了一地。她弯腰去捡,指腹摸到藏在豆角底下的红绳——那是去年七夕,大山用山里的野麻编的,编得歪歪扭扭,却非要系在她手腕上,说“这样秋月就跑不掉了”。

“我知道。”她把红绳往袖口里塞了塞,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河面,“他爱去哪去哪,我不管。”

王婶叹了口气,放下针线筐子走了。院门外的老核桃树叶子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枝桠上挂着个破了口的鸟窝,像极了她现在的日子。

天黑透时,柴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秋月握着烧火棍的手紧了紧,抬头看见大山站在门口,军绿色外套上沾着泥和草屑,头发上还挂着几片红薯叶——那是山坳那边红薯地的叶子,她上午去摘野菜时见过,刘佳琪正带着几个人在地里收红薯,笑声脆得能传到山那头。

“饭呢?”大山的声音哑得厉害,他走到灶台边,伸手去拿碗,手指却在碰到碗沿时缩了回去。李秋月看见他指关节上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被红薯藤划的。

“没做你的。”她把烧火棍往灶膛里一插,站起身往炕边走,“你不是在佳琪那边吃得挺好吗?听说她今天炖了鸡汤,还放了红枣,比我这玉米糊香多了。”

大山跟在她身后,脚步沉得像灌了铅:“秋月,你别听村里人瞎传,我跟佳琪就是……就是帮她收红薯,她一个姑娘家,地里的活忙不过来。”

“帮她?”李秋月转过身,月光从窗纸透进来,照在她脸上,能看见眼角没擦干净的泪痕,“帮她需要帮到三天不回家?帮她需要让她挽着你的胳膊,在红薯地里笑?大山,我昨天去镇上赶集,看见你和她在供销社买花布,她挑了块粉的,你说好看,还帮她付了钱——那钱,是我攒了三个月,准备给你做棉袄的。”

大山的脸一下子白了,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炕边的木箱上放着件没做完的棉袄,针脚密匝匝的,领口还绣了朵小梅花——那是她跟着王婶学的,说等天冷了,让大山穿上暖和。

“我……”大山伸手想碰她的胳膊,却被李秋月躲开了。她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撞到墙,疼得她眼圈发红:“你当初跟我说,等攒够了钱,就把这土坯房拆了,盖砖房,房檐下挂红灯笼,院里种桃树。你说这辈子就守着我一个人,不让我受半点委屈。这些话,你都忘了?”

“没忘!”大山突然吼了一声,他蹲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没忘,秋月,我就是……就是觉得佳琪可怜。她爹病了,娘走得早,家里就她一个人扛着。那天她在山上哭,说要是收不完红薯,冬天就没的吃了,我看着心疼,就帮了她几天。那花布,是她要买给她爹做病号服的,我……我就是顺手付了钱。”

李秋月看着他,突然觉得陌生。这个曾经在她生病时,整夜守在炕边,用嘴给她试药温的男人;这个在她被蛇咬了后,背着她跑十几里山路去卫生院,鞋都跑掉了的男人,现在却对着另一个女人心软,对着她撒谎。

“可怜?”她笑了,笑得眼泪掉下来,“那我呢?我不可怜吗?我一个人在家,晚上怕黑,就点着油灯等你,油灯熬干了三盏,你都没回来。我去山上砍柴,被野猪追,摔在坡下,腿上划了这么长的口子,我都不敢哭,怕你担心。大山,你的心疼,怎么就不能分我一点?”

她撸起裤腿,露出那道还没愈合的伤疤,狰狞地趴在小腿上。大山抬头看见,猛地站起身,伸手想去摸,却被她推开了。

“别碰我。”她把裤腿放下来,声音冷得像霜,“你要是真觉得佳琪可怜,就跟她过去吧。这房子,这地里的庄稼,还有我攒的那些钱,都给你,你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明天就回娘家,再也不回来了。”

大山慌了,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捏得她生疼:“秋月,你别闹,我不能没有你。我跟佳琪真的没什么,我就是帮她几天,等她红薯收完了,我就回来,咱们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好不好?”

“以前?”李秋月看着他抓着自己的手,那只手上还沾着红薯地的泥,“咱们以前,不会让我一个人等三天三夜;咱们以前,你不会背着我给别的女人花钱;咱们以前,你的眼里只有我一个人。大山,回不去了。”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转身去收拾东西。木箱里没什么值钱的,就几件旧衣服,还有她娘临终前给她的银镯子。她把银镯子摘下来,放在炕边的小桌上——那是大山当初用三担柴从镇上换来的,说要让她戴着,像城里姑娘一样好看。

“这个你留着吧,”她说,“要是以后佳琪喜欢,就让她戴着。”

大山看着那只银镯子,突然蹲在地上哭了。他哭得像个孩子,肩膀一抽一抽的:“秋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瞒着你,不该让你伤心。你别回娘家,好不好?我明天就去找佳琪,跟她说清楚,以后再也不帮她了。咱们还盖砖房,还种桃树,我还给你编红绳,编十个,二十个,把你手腕都系满。”

李秋月收拾东西的手顿了顿,眼泪砸在旧衣服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想起刚成亲那年,大山带着她去山上采野草莓,他爬在陡坡上,伸手给她递草莓,说“秋月,你尝尝,比糖还甜”。那天的阳光特别好,照在大山脸上,他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眼里全是她的影子。

可现在,那眼里的影子,好像淡了。

“你先走吧,”她把东西放进布包,背在肩上,“我想一个人静静。”

大山想拦她,却没敢伸手。他看着李秋月拉开柴门,走进夜色里,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山风更冷了,吹得他脸疼,也吹得他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佳琪给他递水时,手指碰到他的手,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想起佳琪说“大山哥,你要是跟我在一起,我天天给你炖鸡汤”时,他脑子里闪过的,却是李秋月蹲在灶前,给他煮玉米糊的样子。

他好像,真的做错了。

李秋月没回娘家。她走到山坳里的红薯窖前,掀开盖在窖口的木板。地窖里黑黢黢的,飘着红薯的甜香。去年冬天,她和大山一起把红薯搬进来,大山说“秋月,等明年春天,咱们就用这些红薯种,种满整个坡,到时候收了红薯,就去镇上换钱,给你买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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