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寒溪咽石忆旧盟（2/2）

那些话，那些事，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过，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她沿着田埂慢慢走，仔细看着每一株麦子，像大山以前那样。走到地中间的时候，看见一只野兔从麦地里窜出来，吓了她一跳。她想起以前大山在这里给她捉野兔，他跑得很快，一下子就把野兔抓住了，回来给她做野兔汤，说“补身子”。

野兔汤的香味，好像还在鼻尖萦绕，可那个给她做汤的人，却不在了。

她在地里待了整整一上午，直到太阳升到头顶，霜气散了，才扛着锄头往回走。路过河边的时候，看见几个村里的妇女在洗衣裳，看见她，都停下手里的活，眼神里带着同情和好奇。

“秋月啊，听说大山跟那个城里女人走了？”王婶先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

李秋月点点头，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你也是，太傻了！”张嫂追上来，拉着她的胳膊，“那女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大山就是被她迷昏了头！你怎么不拦着他？你就让他这么走了？”

“拦着又能怎么样？”李秋月看着她，声音很轻，“他心里要是有别人，就算人留下了，心也走了。”

“可你一个人在山里怎么过啊？”王婶叹了口气，“你爹娘走得早，又没个兄弟姐妹，大山要是真走了，你以后可怎么办？”

李秋月笑了笑，没说话。她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得好好活着，替大山，也替自己，好好活着。

回到家的时候，院门口放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鸡蛋和一把青菜，篮子底下压着张纸条，是王小丫的字迹：“秋月姐，俺娘让俺给你送的，你别饿着自己。”

李秋月拿起篮子，心里暖暖的。村里人虽然嘴碎，可心都是好的。她把鸡蛋和青菜拿回屋，放在灶台上，想着晚上做个鸡蛋炒青菜，再贴几张玉米饼。

下午的时候，她把院里的柴劈完了，又把过冬的咸菜腌了。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她点上煤油灯，屋里昏黄的灯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坐在桌边，看着桌上的鸡蛋和青菜，忽然就觉得有点孤单。以前这个时候，大山已经从地里回来了，会坐在她对面，一边擦汗一边说“今天地里的活干完了，明天可以歇一天”，她会笑着给他端上饭菜，说“快吃吧，都快凉了”。

可现在，只有她一个人，对着一桌子的菜，却没什么胃口。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青菜，慢慢嚼着。青菜有点咸，是她放盐放多了。她想起大山总说“你做的菜太咸了，得少放点盐”，她那时候会说“咸点下饭”，他就笑着摇摇头，把菜夹到自己碗里。

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碗里。她赶紧擦了擦，继续吃。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日子还是要过的。

吃完晚饭，她收拾好碗筷，坐在灶前添柴，烤火。火光映着她的脸，暖烘烘的，可她的心，却还是凉的。她想起大山以前总坐在她身边，陪她烤火，给她讲山里的故事，讲他小时候的事。

他说他小时候很调皮，总跟着村里的孩子去河里摸鱼，有一次差点淹死，是她爹救了他。他说他那时候就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她爹，要照顾她一辈子。

原来，他照顾她，真的是为了报恩。

李秋月苦笑了一下，把手里的柴扔进灶膛。火星噼啪一声溅起来，照亮了她眼底的失望。她以前总以为，他是喜欢她的，是爱她的，可现在才知道，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幻想。

夜深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屋里很静，只能听见窗外的风声，还有灰雀在屋檐下的啾啾声。她想起大山躺在她身边的模样，他的呼吸很沉，带着点酒气，却让她觉得很安心。

可现在，身边空荡荡的，只有冰冷的被褥。她伸出手，摸了摸身边的位置，冰凉一片，没有一点温度。

她闭上眼睛，眼泪又流了下来。她想起昨天晚上，大山抓住她的手，说“我喜欢你，跟你在一起的这些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想起他说“我不走，我就跟你在一起”。

那些话，是真的吗？还是他哄她的？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他走了，留下她一个人，守着这座空荡荡的院子，守着那些破碎的回忆。

天快亮的时候，她终于睡着了。梦里，她回到了他们结婚那天，她穿着红棉袄，大山穿着蓝布褂子，两个人站在老槐树下，笑得傻乎乎的。大山牵着她的手，说“秋月，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她笑着点头，眼泪却掉了下来。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阳光明媚，院里的冰棱已经融化了大半，滴下的水珠落在地上，发出嗒嗒的声音。灰雀落在窗台上，啾啾地叫着，像是在叫她起床。

李秋月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擦干眼角的泪痕。新的一天开始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得去地里看看麦子，得去山上捡点柴，得去河边洗衣服。

她穿上衣裳，走到院门口，推开了门。阳光洒在她身上，暖烘烘的。她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山，看着天上的云，忽然就觉得，或许日子并没有那么糟。

大山走了，可她还有这座院子，还有地里的麦子，还有村里的乡亲，还有这只黏人的灰雀。她可以自己劈柴，自己种地，自己做饭，自己好好过日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山里特有的清新，还有阳光的味道。她转过身，拿起墙角的锄头，往地里走去。脚步很稳，没有丝毫犹豫。

山路两旁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她想起大山以前总说，这些露珠是山里的眼泪，是老天爷心疼山里人的苦。

可现在，她觉得，这些露珠不是眼泪，是希望。是春天快要到来的希望，是日子慢慢好起来的希望。

她走到地里，蹲下来，用手拂过麦叶。麦叶上的露珠沾在她的手上，冰凉凉的，却让她觉得很清醒。她看着绿油油的麦子，看着远处的山，忽然就笑了。

不管以后怎么样，她都会好好活着，好好守着这座院子，守着这片土地。因为这是她的家，是她和大山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是她这辈子，最珍贵的回忆。

风从山上吹下来，带着暖意，吹得麦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加油，也像是在说，春天，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