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灶前余烬冷(2/2)

下午的时候,天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李秋月把院里晒的玉米收进仓房,又把鸡赶回鸡笼,做完这些,坐在门槛上看着天。远处的山被乌云压着,灰蒙蒙的一片,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她想起早上大山说去修房顶,可这天眼看要下雨,修什么房顶?分明是借口。她甚至能想到刘佳琪家的样子——那女人把屋子收拾得亮堂,窗台上摆着花盆,不像她家,到处是柴禾和农具的影子。刘佳琪会给大山端上热茶,笑着跟他说话,不像她,只会问他“饿不饿”“冷不冷”,干巴巴的,没一点意思。

“或许……是我不好。”她喃喃地自语,手指抠着门槛上的木纹,“我没她好看,也不会说好听的话……”

可这话刚说出口,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她哪里不好了?她跟着他吃了这么多年苦,没抱怨过一句;他赌钱输了钱,她悄悄把自己陪嫁的银镯子当了,给他还了债;他上山砍柴摔了腿,她衣不解带地伺候,夜里都不敢睡沉……她把一颗心都掏给他了,怎么就成了“不好”呢?

傍晚的时候,果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打在房顶上,发出沙沙的响。李秋月点亮了油灯,昏黄的光把屋子照得有些冷清。她没做饭,不饿,也没力气做。灶台上的铁锅还空着,早上剩下的红薯粥放在角落里,已经凉透了。

她坐在炕沿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等着大山回来。以前他晚归,她总会站在院门口等,哪怕淋着雨也愿意,可现在,她连院门都不想出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院门终于传来“吱呀”一声,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带着泥水的湿意。李秋月抬起头,看见大山走进来,身上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往下滴水,脸上却带着点异样的红,像是喝了酒。

“回来了。”她站起身,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大山“嗯”了一声,把斧头扔在墙角,没看她,径直走到桌案边,拿起水壶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喝下去。他喝酒了,身上除了酒气,还夹杂着那股熟悉的香粉味,比往常更浓。

“修完房顶了?”李秋月轻声问,像是在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大山手一顿,杯子差点没拿稳。他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修完了。下雨前弄好的。”

李秋月没再问,转身想去给他找干净衣服,却听见他忽然说:“秋月,我跟你说个事。”

她停下脚步,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大山转过身,避开她的视线,看着墙上挂着的那串干辣椒,声音闷闷的:“佳琪……她男人在外面跟人好了,不回来了,也没寄钱回来。她一个女人家,带着娃不容易……”

李秋月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等着他说下去,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攥得指节发白。

“我……我想跟她搭个伴过。”大山终于说了出来,声音很低,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李秋月耳边,“我知道对不起你,可……可佳琪她离不开我,她比你……更需要人照顾。”

后面的话,李秋月没听清了。她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发黑,像是要栽倒。她看着大山,这个她跟了十年的男人,这个曾对她说“以后咱再要娃,我守着你”的男人,此刻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搭个伴过……”她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忽然牵起一丝苦笑,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大山,你忘了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了?你说要守着我,你说日子会好起来的……”

大山的肩膀抖了抖,没说话,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放在桌案上:“这是我攒下的,你拿着……以后你一个人,好好过日子。”

李秋月看着那几张钱,忽然觉得很可笑。她跟着他吃了十年苦,不是为了这几张钱。她想要的,是那个会背着她跑三十里山路的大山,是那个会把鸡蛋省给她吃的大山,是那个眼里只有她的大山。可那个大山,早就没了。

雨还在下,敲在房顶上,敲在窗棂上,也敲在李秋月的心上,一下一下,凉得刺骨。她没去拿桌上的钱,也没再看大山一眼,转身慢慢走到炕边,躺下,把被子蒙住了头。

被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眼泪无声地往下淌,浸湿了枕巾。她听见大山在屋里站了很久,然后是轻轻的脚步声,最后是院门关上的声音。

他走了,去找刘佳琪了。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雨声和她压抑的哭声。灶膛里的余烬早就冷透了,就像她的心,再也烧不起来了。窗外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就像这漫长又悲伤的日子,一眼望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