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鸡啼寒星未归人(2/2)

中午饭是就着咸菜啃玉米饼吃的。吃到一半,听见院门外有人喊:秋月!秋月在家不?

是村东头的张婆子。李秋月放下饼出去,看见张婆子手里拿着件蓝布褂子,是她前几年给大山做的,袖口磨破了,她拿去缝补,忘了拿回来。张婶子。

给,你上次放我那儿的褂子。张婆子把褂子递给她,眼神往屋里瞟了瞟,大山没在家?

去镇上了。

哦……张婆子拖长了音,压低声音说,我昨儿去邻村走亲戚,看见大山在刘佳琪家院子里呢。刘佳琪给她缝衣裳,两人凑在一块儿,笑得那叫一个亲……

李秋月捏着褂子的手紧了紧,指甲掐进布眼里。许是在说正经事呢。她低着头说。

正经事?张婆子撇撇嘴,啥正经事得凑那么近?我还看见刘佳琪给大山剥橘子吃,喂到嘴边呢!秋月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太老实了!男人这东西,得管着!你不管,就被外人勾走了!

张婆子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李秋月没怎么听,只觉得耳朵嗡嗡响。直到张婆子走了,她还站在院子里,手里捏着那件蓝布褂子,风一吹,褂子的下摆飘起来,蹭着她的腿,凉飕飕的。

下午她去菜地里薅草。菜地就在后山脚下,种着白菜和萝卜,是她秋天的指望。薅着薅着,听见后山传来动静,像是有人在砍树。她直起身往山上看,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是大山?不对,大山去镇上了。再仔细一看,是二柱,背着把斧头,正往山下走。

二柱也看见她了,加快脚步走过来:秋月姐,你在薅草啊?

李秋月擦了擦汗,你上山砍树?

不是,我哥……哦不,大山哥让我来的。二柱把斧头往地上一放,喘着气说,他今早到镇上,把鸡给我姐送去了,又说想打张新桌子,让我来后山砍棵松木给他捎过去。

李秋月的心沉了沉。家里那张旧桌子虽然腿有点歪,可钉一钉还能凑合用。他哪是想打新桌子,他定是又在镇上赌钱了,没钱了,想砍树卖钱。

后山的树不能随便砍,队里管着呢。她低声说。

我知道,我就砍棵小的。二柱挠挠头,大山哥说……要是砍不到,就让我来你家拿那袋红薯去镇上换钱。

那袋红薯是她秋收时攒下的,打算留着过冬的。李秋月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哑得厉害:你砍树小心点,别被队里的人看见。

二柱点点头,扛起斧头往山上走。李秋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慢慢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里。菜地里的白菜叶子被她薅得乱七八糟,沾着泥土和草屑,像她此刻的心。

天黑透了的时候,大山还没回来。李秋月把小鸡仔揣进怀里,坐在院门口等。山风越来越冷,吹得她瑟瑟发抖。她抬头看天,天上有好多星星,亮得刺眼,像小时候娘缝衣服时掉在地上的银针。

远处传来脚步声,她一下子站起来,心跳得飞快。可走近了才发现,是二柱,背着半捆柴,手里拿着个空麻袋——树没砍成,红薯也没拿。

大山哥没回来?二柱问。

李秋月摇摇头。

我姐说,大山哥中午就离开她家了,说去镇上找朋友打牌……二柱的声音越来越小,秋月姐,你别等了,山里夜冷,进屋睡吧。

李秋月没动,只是看着二柱走远的背影。二柱说得对,大山是去打牌了,他根本没打算回来。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没有她。

她慢慢走进屋,没点灯,就坐在灶台边。怀里的小鸡仔睡着了,暖乎乎的。她摸了摸小鸡仔的绒毛,忽然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鸡啼第一声时,天刚有点泛白。李秋月还坐在灶台边,怀里的小鸡仔动了动,开始叫。她站起身,走到院门口,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里空落落的。

大山还是没回来。

灶膛里的火又灭了,冷锅冷灶,就像她此刻的心。她转身回屋,拿起扁担,又要去挑水。日子还得过,不管大山回不回来,她都得活下去。只是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

远处的山头渐渐亮了起来,晨雾慢慢散开,露出光秃秃的山梁。李秋月挑着空桶走在小路上,露水压湿了她的头发,冰凉冰凉的。她抬起头,看见一只孤雁从天上飞过,嘎嘎地叫着,声音在空旷的山里回荡,听得人心头发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