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寒灶冷锅待归人(2/2)
扫到墙角时,扫帚碰到个硬东西,她弯腰摸起来,是个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零钱,还有半块没吃完的麦芽糖——是前几天她给隔壁家囡囡买的,忘了放在哪了。她捏着那块黏糊糊的麦芽糖,忽然想起小时候,大山还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他会背着她去摘野枣,会把烤熟的地瓜偷偷塞给她,会在她被山里的小兽吓哭时,拍着胸脯说秋月不怕,有我呢。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从三年前第一次跟着镇上的人去赌钱开始?还是从去年刘佳琪男人走了之后?她记不清了,只知道日子一天天往下沉,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看不到光。
里屋的门一声开了,大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概是醒了酒,眼神比刚才清明了些,却还是带着不耐烦。你蹲那干啥?不点灯?
李秋月把布包揣进怀里,站起身没说话,摸索着去点灯。油灯亮起来的瞬间,她看见大山手里拿着件东西——是她藏在箱底的那块蓝布料。
这玩意儿还留着?大山捏着布料的一角,扯了扯,早该扔了,占地方。
别扔!李秋月连忙上前去抢,我还没做褂子呢……
大山手一松,布料掉在地上,正好落在刚才洒的糊糊旁边,沾了块黑印子。做啥褂子?给谁看?他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淡,明儿我要去镇上,你把家里那只老母鸡杀了,我带过去给佳琪补补身子。她这几天总说头晕。
李秋月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地上沾了污渍的布料,又看着大山理所当然的脸,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只老母鸡是开春时抱的鸡仔,养了大半年,天天跟着她身后跑,下的蛋她舍不得吃,都攒着换了盐。他要杀了给刘佳琪补身子?就因为刘佳琪说头晕?
那鸡还在下蛋呢……她声音细若蚊蚋。
下蛋咋了?佳琪不比几个破蛋金贵?大山皱起眉,你要是不想杀,我自己来。说着就往外走,看样子是要去鸡窝。
李秋月猛地冲过去抱住他的胳膊,眼泪再次涌出来:大山,别杀行不行?留着下蛋换盐……家里快没盐了……
大山甩了甩胳膊没甩开,不耐烦地抬脚踹了她膝盖一下。她疼得一松手,跪在了地上,膝盖磕在坚硬的泥地上,疼得钻心。你是不是故意跟我作对?大山的声音拔高了,让你做点事就推三阻四!你是不是心里还记恨佳琪?
她跪在地上,看着他转身走向鸡窝的背影,瘦小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鸡窝里传来老母鸡惊慌的咯咯声,接着是一声闷响,然后就没了动静。她慢慢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地上的泥土。
过了会儿,大山提着鸡进来,随手扔在案板上,鸡血滴在地上,红得刺眼。他看都没看跪在地上的李秋月,径直去里屋拿了个麻袋,把鸡装进去,又翻出刚才找到的零钱塞进口袋。
我明儿一早走,不用等我吃饭。他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没回头,别总瞎琢磨,好好在家待着。
院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了。李秋月还跪在原地,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慢慢抬起头,看向案板上那个鼓囊囊的麻袋,又看向地上那块沾了糊糊的蓝布料,忽然觉得浑身发冷,冷得像掉进了冰窟窿里。
灶膛里的火早就灭了,锅里空空的,碗柜里只有小半块干硬的玉米饼。她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到案板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麻袋,能感觉到里面鸡身残留的一点温度。她想起早上喂鸡时,老母鸡还啄了啄她的手指,软乎乎的。
她转身走到水缸边,舀了瓢冷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水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她得把地上收拾干净,得把布料洗出来,得……得等大山回来。就算他赌钱,就算他跟刘佳琪好,他也是她的男人,是这个深山里她唯一的依靠。
她拿起扫帚,一下一下扫着地上的血迹和糊糊,动作很慢,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窗外的山风更紧了,呜呜地刮着,像是有人在哭。她抬起头看向窗外,漆黑的夜里,只有远处山头的一点星光,微弱得随时可能熄灭。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也不知道大山会不会有回头的那天,她只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她还得像往常一样,喂猪、挑水、做饭,等着那个或许会回来,或许不会回来的人。
灶台上的油灯又跳了跳,灯芯结了个灯花,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斑驳的土墙上,孤孤单单的,像株在寒风里摇摇晃晃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