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病榻微光(2/2)
刘佳琪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淡了些:“秋月妹子,你这是啥意思?我好心来看孩子,你还不领情?”
“我们不稀罕。”李秋月抱着孩子站起来,“你走吧。”
“你!”刘佳琪气得脸通红,转身瞪着大山,“大山哥,你就看着她这么对我?”
大山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抓着头发在屋里转圈,嘴里念叨着“别吵了……别吵了”。他看看李秋月,又看看刘佳琪,最后把心一横,对刘佳琪说:“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
刘佳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愣,随即冷笑一声:“行,大山哥,你可真有出息。”她抓起网兜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眼神像淬了毒的针,“我表哥的钱,记得按时还。”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病房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大山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肩膀抖得厉害。李秋月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傍晚时,小宝的精神好了些。他指着窗外飞过的鸽子,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小手指在空中划来划去。李秋月顺着他指的方向看,看见对面楼顶的烟囱冒着烟,夕阳把烟染成了金红色,像大山以前给她编的草戒指。
“明天……就能出院了吧?”大山忽然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从怀里掏出个苹果,是不知什么时候买的,表皮有些发皱,却被他擦得锃亮。
“嗯。”李秋月接过苹果,用小刀削了皮,切成小块喂给小宝。孩子吃得很香,嘴角沾着苹果渣,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大山看着他们娘俩,忽然笑了,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在一起:“等回去了,我就把后山的荒地开出来,种上玉米和土豆,明年就能多攒点钱。”他说得很认真,眼睛亮得像星星,“我再也不赌了,也不……不跟她来往了。”
李秋月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没说话。这样的话,他说过太多次了。去年秋收后,他也是这样握着她的手,说要好好过日子,结果转身就跟刘佳琪在代销点赌了一夜,输光了卖粮食的钱。
可这次,她看见他眼里的光,不像以前那样飘忽,倒像是灶膛里压着的炭火,看着不旺,底下却藏着热。她忽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他也是这样看着她,说要在院里种满栀子花,说要让她穿城里女人穿的花裙子。
“后山的石头太多,不好开。”她把一块苹果递到他嘴边,声音很轻,“得先找王大夫借把撬棍。”
大山愣住了,随即狠狠咬了口苹果, juice 顺着嘴角往下流:“哎!我明天就去借!”他笑得像个孩子,露出两颗小虎牙,跟当年在山里给她摘野柿子时一模一样。
夜色漫进病房时,大山去食堂打了晚饭。两碗小米粥,一碟炒青菜,还有个煮鸡蛋,他非要塞给李秋月:“你吃,补补身子。”
李秋月把鸡蛋剥了壳,分成两半,一半给小宝,一半塞到他嘴里。蛋黄的粉糯混着两人的呼吸,在狭小的病房里漫开,像朵悄悄绽放的花。
后半夜,李秋月被冻醒了。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大山身上——他趴在床边睡着了,一只手还攥着她的衣角,像怕她跑了似的。她轻轻把他的手掰开,给他盖上自己的外套,动作轻得像怕惊动了蝴蝶。
外套上还留着她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皂角香。大山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嘴里又开始说梦话,这次李秋月听清了,他说:“秋月……等收了玉米,我就给你买个银镯子……跟你原来那个一模一样的……”
李秋月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滴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瑟缩了一下。她知道这承诺可能跟以前的一样,风一吹就散了,可此刻,她愿意信。就像相信这深山里的春天总会来,相信映山红总会开,相信这苦日子,总有熬出头的那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小宝终于退了烧。李秋月摸了摸他的额头,凉丝丝的,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抬头看向窗外,县城的屋顶上蒙着层薄霜,远处的山影在晨光里若隐若现,像幅没干的水墨画。
大山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盯着她看,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却带着点笑意:“咱回家。”
“嗯,回家。”李秋月把小宝裹进襁褓里,动作轻柔得像捧着易碎的瓷。她知道回家的路还很长,山里的日子依旧会有风霜,可只要身边这个男人还有点火星,只要怀里的孩子还在呼吸,她就有勇气走下去。
拖拉机颠簸着驶出县城时,李秋月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白晃晃的医院越来越小,最终缩成个模糊的点,消失在山梁后面。她低下头,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身边抓着木杖的大山,忽然觉得这颠簸的路,也没那么难走了。
风从车斗里灌进来,带着山里的草木香。大山忽然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往她手里塞——是颗野栗子,不知什么时候藏的,壳已经被他捏开了,露出里面饱满的果仁。
“尝尝,甜的。”他笑得有点傻,嘴角的伤口还没好,扯得生疼。
李秋月把栗子仁放进嘴里,果然很甜,甜得她眼睛都眯了起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幅流动的画。她知道,这日子或许不会一下子变好,大山或许还会犯错,刘佳琪或许还会来纠缠,可只要这颗栗子是甜的,只要怀里的孩子是暖的,她就还能撑下去。
山路弯弯,像条没有尽头的绳,一头系着县城的烟火,一头系着深山的泥土。李秋月靠在大山的肩膀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听着小宝均匀的鼾声,忽然觉得这颠簸,也是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