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灶膛里的火星子(1/2)
灶膛里的火星子噼啪跳了两下,最后一缕青烟顺着烟囱钻出去,在铅灰色的天空里散得没了踪影。李秋月把最后一根柴禾塞进灶门,手背擦过眼角时,摸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锅里的玉米糊糊已经熬得发稠,她却没心思盛出来。案板上还摆着早上切好的萝卜丝,沾着的水珠早被灶台上的热气烘成了细小的盐粒,像她这几天没睡好的眼睛里结的痂。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时,她正把那碗放凉的糊糊倒进泔水桶。铁皮桶碰撞的脆响惊得院角的老母鸡扑棱着翅膀躲开,羽毛上还沾着从柴火堆里蹭来的草屑。
“哟,这是做啥呢?好端端的粮食就这么糟践了?”刘佳琪的声音裹着山风飘进来,带着股刚从胭脂盒里捞出来的甜腻。她斜倚在门框上,靛蓝色的卡其布裤子裹着浑圆的胯,裤脚沾着些新鲜的黄泥巴——是后山那条小路特有的颜色。
李秋月没回头,拿起灶台上的抹布转圈擦着,木头上的纹路被她擦得发亮,像一道道永远填不平的沟壑。“放凉了,喂猪。”她的声音比灶膛里的灰烬还干。
“大山哥说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做饭,”刘佳琪踩着碎步进来,银镯子在手腕上晃出细碎的响,“也是,男人不在家,自己过日子是没啥意思。”她往灶台边凑了凑,鼻尖几乎要碰到李秋月的肩膀,“不过话说回来,大山哥昨晚在我那儿,念叨着你做的腌菜呢。”
抹布猛地顿住,李秋月指节因为用力泛出青白。灶台上的豁口硌着掌心,是去年冬天大山喝醉了酒,摔碎了碗,她伸手去捡时被瓷片划的。当时血珠滴在灶面上,像极了现在锅里残留的糊糊渍。
“他要吃,不会自己回来拿?”她把抹布往盆里一扔,水花溅在青砖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刘佳琪嗤笑一声,伸手抚了抚鬓角的碎发——那支银簪是大山前阵子在镇上买的,李秋月见过,当时他说要给她补个生日礼物,结果转头就没了踪影。“他哪敢啊,”刘佳琪的指甲涂着廉价的红指甲油,在李秋月眼前晃了晃,“知道你气性大,这几天连家都不敢回。昨儿个输了钱,躺在我家炕上说胡话,还喊你的名字呢。”
李秋月转身往堂屋走,后颈的碎发被风掀起。她记得上个月也是这样,大山在邻村赌到后半夜,回来时鼻青脸肿,抓着她的手说再也不赌了,说要攒钱给她扯块红布做新袄。那晚他身上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压得她喘不过气,却还是熬了姜汤给他擦脸。
“我这儿没他能吃的东西。”她拉开碗柜,里面只有半袋玉米面和几个干硬的红薯。上次赶集买的那袋白面,被大山偷偷拿去换了赌资,回来时脖子上还多了道被人抓挠的血痕,说是路上被野狗划的。
刘佳琪跟进来,屁股往炕沿上一坐,炕桌都跟着颤了颤。“秋月妹子,我知道你心里怨。可男人嘛,哪有不犯错的?”她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纸包,打开来是几块水果糖,“你看,大山哥特意让我给你带来的,说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
水果糖的玻璃纸在昏暗的屋里闪着光。李秋月的目光落在窗台上那个豁口的玻璃瓶上,里面曾经插着大山年轻时给她折的野蔷薇。后来有次他赌输了钱,顺手抄起瓶子砸在地上,碎片溅到她的脚踝,至今还有个浅褐色的疤。
“不用了,牙酸。”她走到窗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窗。后山的风灌进来,带着松针和泥土的气息,把屋角那堆没来得及收拾的旧衣服吹得动了动。那件打了补丁的蓝布褂子是她的嫁妆,袖口被大山的烟头烫了个洞,她一直没舍得扔。
刘佳琪把糖纸重新包好,塞回兜里,语气里添了点不耐烦:“秋月,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大山哥欠了王老五他们不少钱,再不还,人家就要来拆房子了。”
李秋月握着窗棂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都泛白了。那根被虫蛀了一半的窗棂,是去年大山爬上房梁修好的,当时他说:“这房子再破,也是咱的家。”
“我没钱。”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前阵子卖核桃的钱,早就被他拿去了。”
“我知道你有。”刘佳琪站起身,走到她身后,热气呼在她的后颈上,“你娘家给你的那对银镯子,还有你藏在床板下的那点私房钱。大山哥说了,只要你拿出来,他保证以后好好过日子,再也不碰牌九,再也不……”
“闭嘴!”李秋月猛地转过身,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他的保证,你信吗?”
刘佳琪被她吼得愣了一下,随即冷笑起来:“信不信又能怎样?难不成真让他们把房子拆了?你一个女人家,带着那点东西,能去哪?”她往前逼近一步,胸口几乎要贴上李秋月的脸,“再说了,就算你不拿,大山哥也有办法。他说了,实在不行,就把你……”
“把我怎么样?”李秋月的声音抖得厉害,却死死地盯着刘佳琪的眼睛。那双涂着睫毛膏的眼睛里,映着她自己苍白的脸,像颗深井里的月亮,又冷又圆。
院门外突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大山跌跌撞撞地闯进来,头发乱得像鸡窝,脸上带着新添的瘀青,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条缝。“钱……钱拿来了吗?”他的声音嘶哑,目光在两个女人之间乱转,最后落在李秋月身上,“秋月,快,把钱拿出来,他们追来了!”
李秋月看着他那条被撕破的裤腿,露出的小腿上有块青紫色的淤青,和刘佳琪昨天穿的那双黑布鞋鞋跟形状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夜里,听到刘佳琪在隔壁院子里喊疼,当时大山说她是被蛇咬了,拿着镰刀就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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