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红布裹着的债(2/2)
王老五盯着她看了半天,突然笑了:“你这娘们,倒是比你男人有种。行,就按你说的办!但我得把狗蛋留下,盯着你!”
李秋月没说话,算是答应了。王老五带着人走了,临走时还瞪了眼西厢房,大概是听见了大山的哭声,觉得晦气。院里只剩下王木匠还在刨木头,沙沙的声音里,掺着大山断断续续的呜咽。
“秋月,你把参给我看看呗?”张婶凑过来,眼里满是好奇,“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七两重的老参呢。”
李秋月解开红布包的一角,露出里面紫彤彤的参体,须子又密又长,在阳光下泛着油光。张婶倒吸一口凉气:“我的娘哎,真是个宝贝!这得值多少钱啊……”
“够过日子了。”李秋月重新包好,放进灶膛边的陶罐里,又用几块石头压住,“张婶,麻烦您去镇上请趟郎中,就说……就说钱先欠着,等卖了参就给。”
“我去吧。”狗蛋突然开口,从墙角拎起根扁担,“我跑得快,顺便去给大山买两贴膏药。”
李秋月看着他,想说不用,又想起自己实在走不开,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狗蛋“嗯”了一声,转身就走,脚步轻快得不像刚从鹰嘴崖爬回来。张婶看着他的背影,凑到李秋月耳边小声说:“这后生看着还行,比你家大山强多了……”
李秋月的脸腾地红了,赶紧低下头去洗碗,碗沿磕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听见西厢房的哭声停了,大山大概是累了,开始哼哼唧唧地喊疼,声音里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她端着晾好的水进去,大山果然不闹了,眼巴巴地看着她,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却没了刚才的凶劲。“水……”他哑着嗓子说。
李秋月把碗递到他嘴边,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喝,喉结上下滚动。阳光从窗纸的破洞里钻进来,照在他脸上,能看见胡茬里藏着的泥灰,还有眼角没擦净的泪。
“疼……”大山喝完水,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秋月,我腿疼……”
“等会儿郎中来了,给你接上就不疼了。”李秋月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攥得更紧。
“秋月,”大山的声音发颤,“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跟我离,我以后再也不赌了,再也不跟刘佳琪来往了……”
李秋月没说话。她看着屋顶的破洞,那里还在往下掉灰,落在大山的头发上,像撒了把白花花的盐。她想起昨天在鹰嘴崖,风把雾吹开的那一刻,她看见远处的山连绵起伏,像永远走不完的路。
“娘的寿衣还没缝好。”她终于抽出了手,“我得去忙活了。”
大山没再拦她,只是望着她的背影,眼神里有悔恨,有害怕,还有点别的什么,像团理不清的乱麻。李秋月走到堂屋,坐在婆婆的遗体旁,拿起针线继续缝寿衣。王木匠已经把棺材的框架做好了,白花花的木板立在墙边,像个沉默的巨人。
阳光慢慢移到地上,照在寿衣的蓝布上,泛着柔和的光。李秋月的针脚又密又匀,每缝一针,就想起婆婆教她的话:“做衣服跟做人一样,针脚得正,才能立得住。”
她想起自己刚学做针线活时,总是把线缝歪,婆婆就拿着她的手一针一针地教,说:“慢慢来,日子长着呢。”那时她还觉得日子真长,长得像山里的路,怎么走都走不完。
现在她才知道,日子其实很短,短得像婆婆没说完的话,像大山没兑现的承诺,像她藏在灶膛边的那支老参,看着是个希望,其实早就被债缠得喘不过气。
院门外传来脚步声,狗蛋回来了,还带着个背着药箱的老头,大概就是郎中。李秋月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布屑,迎了出去。阳光正好照在她脸上,把那道青紫色的巴掌印晒得很明显,像朵开败了的花。
“郎中来了。”她轻声说,声音里没什么情绪,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狗蛋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两贴黑膏药,散发着浓浓的药味:“我问过了,这药治跌打损伤最管用。”
李秋月接过膏药,说了声“谢谢”。她看着郎中走进西厢房,听着大山又开始喊疼,看着王木匠继续刨木头,看着狗蛋蹲在门槛上抽烟,突然觉得这日子就像那红布包着的参,看着是个宝贝,其实裹着的全是债,一笔一笔,都得用血汗来还。
她重新坐下,拿起针线,继续缝寿衣。针穿过布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数着剩下的日子。阳光慢慢移过她的手,落在地上,像块暖烘烘的布,却暖不透这满屋子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