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露水浸衣(2/2)

走到半山腰的核桃树下,李秋月看见地上有串脚印,是大山常穿的那双胶鞋留下的,鞋印旁边还有个小巧的布鞋印,鞋面上绣着朵桃花——她认得,是刘佳琪的鞋。两人昨夜竟是在这里待过?

她蹲下身,看见泥地里还扔着个酒瓶子,是镇上卖的劣质白酒,大山最爱喝的那种。酒瓶旁边有根红头绳,是她去年给小柱子买的,后来找不到了,原来被大山拿去送给了刘佳琪。

李秋月只觉得一阵恶心,扶着核桃树干呕起来。胃里空空的,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酸水灼烧着喉咙。她想起昨夜大山揪着她头发往灶台上撞的力道,想起他骂她“贱”时眼里的狠戾,再看看这泥地里的狼藉,忽然觉得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采蘑菇时,她的手一直在抖。指尖被毒蘑菇的汁液染得发绿,她却浑然不觉。露水打湿了她的蓝布褂子,贴在身上,勾勒出她单薄的曲线。有路过的山民跟她打招呼,她只是木然地点点头,眼里的光像被雨水浇灭的炭火。

快到晌午时,李秋月背着半篓子蘑菇往回走。路过刘佳琪家的菜地时,她看见篱笆上晾着件男人的衬衫,灰扑扑的的确良料子,领口扯开两颗扣子——是大山的。衬衫旁边还晾着件花衬衫,风一吹,两件衣服贴在一起,像一对不要脸的狗男女。

菜地里,刘佳琪正蹲在豆角架下摘豆角,穿着条紧身的蓝布裤子,屁股撅得老高。大山坐在田埂上抽烟,时不时伸手摸一把刘佳琪的腰,引得女人咯咯直笑,笑声像银铃一样,在寂静的山谷里荡开,刺得李秋月耳膜生疼。

她下意识地想躲,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她看见刘佳琪起身时,故意往大山怀里倒,大山伸手接住她,手在她胸前捏了一把。刘佳琪娇嗔着推开他,眼角的余光却朝李秋月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李秋月的血一下子涌到了头顶,她扔下背篓,像疯了一样冲进菜地。“大山!你给我滚回来!”

大山和刘佳琪都愣住了。大山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换上一副恼怒的表情:“你疯了?来这儿闹啥!”

“我闹?”李秋月指着晾在篱笆上的衬衫,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是你的衣服!你昨夜又睡在这儿了?你把这个家当啥了?把我当啥了?”

刘佳琪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慢悠悠地说:“秋月妹子,你消消气。大山哥是怕你生气,才没敢回去的。”她往大山身边靠了靠,故意露出脖子上的红印子,“再说了,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你别这么小心眼。”

“小心眼?”李秋月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刘佳琪的鼻子,“你勾引别人的男人,还有脸说我小心眼?刘佳琪,你男人下个月就回来了,你就不怕他知道你做的这些丑事?”

刘佳琪的脸瞬间白了,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很快又镇定下来:“我男人回来咋了?我跟大山哥是真心相爱的。不像你,守着个空壳子婚姻,连男人的心都留不住。”

“你放屁!”李秋月冲上去想撕刘佳琪的嘴,却被大山一把抓住。男人的力气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

“你闹够了没有?”大山吼道,眼里的红血丝又爬了上来,“佳琪是好心,你别不识抬举!”

“好心?”李秋月看着大山,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把你勾走,让你不管娘,不管柱子,不管这个家,这叫好心?大山,你看看你现在像个啥?像个被狐狸精勾走魂的傻子!”

“你敢骂佳琪?”大山扬手就给了李秋月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菜地里响起,惊飞了豆角架上的麻雀。李秋月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火辣辣地疼,尝到了血腥味。她难以置信地看着大山,这个她从十六岁就跟着的男人,为了别的女人,竟然打她。

“大山哥,你别打妹子啊。”刘佳琪假惺惺地拉住大山,眼里却闪着幸灾乐祸的光,“妹子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我看她是欠揍!”大山甩开刘佳琪的手,指着李秋月的鼻子骂道,“你给我滚!赶紧滚回家去!再敢来这儿撒野,我打断你的腿!”

李秋月站在原地,浑身冰凉。露水浸透了她的衣服,贴在皮肤上,像层冰壳。她看着眼前这对狗男女,看着大山眼里的厌恶,看着刘佳琪嘴角的得意,忽然觉得很累,累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慢慢转过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背篓。蘑菇撒了一地,被她踩得稀烂,像她此刻的心。她一步一步往家走,后腰的伤疼得她直不起腰,嘴角的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苦得像婆婆喝的药。

路过那棵核桃树时,她又看见了那串脚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下来,把脚印晒得发白,像一道道疤。她忽然想起刚嫁过来那年,大山就是在这棵树下,用野蔷薇编了个花环给她戴上,说:“秋月,你是这山里最美的花。”

那时候的野蔷薇很香,阳光很暖,男人的眼神很亮。

可现在,花谢了,阳光冷了,眼神也变了。

李秋月走出很远,还能听见菜地里传来刘佳琪的笑声,像针一样扎在她背上。她摸了摸嘴角的伤,那里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她龇牙咧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家的,只记得进门时,小柱子扑过来抱住她的腿,问她蘑菇呢。

她没说话,只是蹲下来抱住孩子,把脸埋在他毛茸茸的头顶。灶膛里的火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堂屋里冷飕飕的,像个冰窖。婆婆在里屋咳嗽,一声声,像在敲打着她的骨头。

李秋月抱着孩子,坐在冰冷的灶台前,看着灶膛里的灰烬发呆。露水从她的发梢滴下来,落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她知道,这露水不仅打湿了她的衣服,还浸透了她的心,从里到外,凉得像块冰。

山风穿过窗棂,带来远处的鸡鸣,一声又一声,像是在为她这悲凉的日子,敲着丧钟。